柳竹秋考虑是否跟萧其臻开诚布公地谈一谈,思前想后都觉得这么做太伤他的自尊。要让他死心,最好减少非必要的接触,并且暴露一些让男人不能容忍的“缺陷”,比如好色。
这条在保定无法实施,得等日后再做计较。
她提前向萧其臻辞行,带着瑞福返回京城。
蒋少芬这些天和春梨住在柳尧章家,听说小姐回来了,忙过来接应。
柳竹秋出狱的第三天便赶去保定,没顾上去找蒋妈,只托白秀英捎了些话给她。
相见时现她的右脸有一块拇指大的烧伤,双手也缠着纱布。想起那天张鲁生说锦衣卫衙门停尸房着火时,全靠一黑衣人自火场中抢出了冉大奶奶的尸体,她知道那是蒋少芬,却没想到她为此负伤。
心疼地捧着她的双手责怪“蒋妈,你受伤了也不早点告诉我。”
“告诉你伤就能好得快些吗只起了几个水泡,已经没事了。”
蒋少芬拆开纱布让她看已结疤的伤痕,以宽其心,又说“我已照你之前吩咐的在城外寻了块荒地,将那冉氏安葬了。你现在该说说为何要厚待那恶妇了吧”
柳竹秋不无感慨地解释“我在霸州知州衙门看了仵作交上来的验尸报告,冉大奶奶身上的伤口比高勇多十几倍,还都集中在背部,分明是被黄国纪虐杀的。推测她当时是为掩护高勇才会造成那样的伤势。这女人凶悍恶毒,对情人却忠贞勇毅,这点还是很值得敬佩的,也难怪高勇会那样宠她。我想大部分男人都会爱上愿意豁出性命去保护他们的女人吧。”
她本想将冉大奶奶和高勇合葬,奈何高勇的尸已随火灾化为灰烬,没能让他们同穴相依还挺遗憾的。
蒋少芬笑道“太子不就是为这个才爱上你的吗我听春梨说,你俩已经成就好事了。”
柳竹秋脸刷然通红,瞪着在院子里洗衣服的春梨,低声嗔怪“这死丫头,就会揭我的短。”
蒋少芬抿嘴戏谑“她很担心,怕你将来进宫做妃嫔,她也只能跟去做太监的老婆。”
柳竹秋噗嗤道“别说我不会进宫,就是真有一天自身难保了也会先把你们安顿好。”
蒋少芬立马板起脸“别说不吉利的话,只要我还有一口气,就不会让你落到那一步。可你也得始终清醒,别中了太子的美人计。男人骗女人从不带手软,不多留点神,小命都会被他们算计掉。”
柳竹秋揶揄“蒋妈好像很有心得啊,莫非被哪个坏男人算计过”
蒋少芬轻轻拍她一下,示意她严肃。
柳竹秋正经起来,问她离京期间高勇案是否有新进展。
蒋少芬说“官府逮捕那吴介后又牵扯出了一些人,里面有国舅章昊霖府上一个姓吴的管家。可那吴管家被捕前就死了,听说陛下已下旨让有司结案了。”
她未参与查案,不知道其中的弯弯绕绕。
当日曹怀恩等人刑讯吴介,这厮东拉西扯供出一堆人,细省后都与本案无关。
直到锦衣卫将他的妻子儿女抓来拷问,他方供认与章昊霖府上一吴姓管家有亲,正是那吴管家收买他找人诬陷陈维远和温霄寒的。
一时间炸雷落地,官员们都知接到了烫手山芋,齐齐目眐心骇。
曹怀恩机敏地宣布退堂,恳请庄世珍回宫请示庆德帝。
章皇后寿诞那晚,章昊霖在御花园淫污宫娥,被陈维远持矛追杀,双方结下大梁子。
接到陈维远是被人诬陷的消息时,庆德帝已将怀疑聚焦到章昊霖身上,听了庄世珍的奏报怒冲冠,命曹怀恩即刻逮捕吴管家,务必从严鞠讯,究出元凶。
铁了心要彻底整治这混账小舅子。章昊霖提前数日陷入慌乱,担心吴管家暴露,悄悄将其一家四口全部杀死,埋在自家花园里。等锦衣卫去拿人,谎称他偷了府上的财物举家出逃了。
锦衣卫奉皇帝严旨,不肯轻信章家的说法,带着十几条猎犬入府搜索,最终在花园一隅挖出了尚未腐烂的死尸。
章昊霖行迹败露,将罪责推给几个奴仆,这些人受到威胁,被迫为其顶罪。
锦衣卫将他们全部带回监狱关押,使出各种手段,力求撬出真相。
章昊霖走投无路,慌忙求助唐振奇。他们沆瀣多年,利益纠葛极深,一方倒台势必牵连另一方。
唐振奇权衡之下吩咐曹怀恩使阴招,将那几个嫌犯尽数“监毙”,想落个死无对证。
他们斩得断线索,斩不断庆德帝的疑思,反倒令皇帝看清了底下人的倒行逆施。
这些狗才敢把他的命令当耳旁风,在他眼皮底下弄鬼,若不严惩,天威何在
当日便罢免了曹怀恩的官职,传旨贬章昊霖为琼州府定安县驿丞,即日携家眷离京赴任,非召不还。
章皇后被软禁,在宫廷里的势力并未受损,庆德帝派去监视她的那些人里也不乏她的亲信,即刻将消息飞报西宫。
她听说庆德帝对弟弟一家下狠手,不禁惊怒,可正是这疾风暴雨似的消息令她打消对丈夫最后一丝幻想,明白如今他心中只重利益之争,夫妻情分都得靠边站。
绝望复原了她的理智,依靠“智谋”挽回危局。她脱掉钗环凤袍,穿着素服,披跣足来到乾清宫,跪地求见。
庆德帝本不欲接见,宫人呈上一块陈旧的破绢布,说是皇后交给他的。
那绢布是长衫下摆的一角,年生久远,上面还沾着几块早已干涸的黑褐色血迹。
庆德帝悚然一震,回忆似冰水淋头,浇灭所有躁恼。
当年先帝病危,他和章皇后乔装自凤阳潜行回京,在京郊遭遇刺客袭击。
随行的几十名侍卫死伤殆尽,章皇后为掩护他被贼人刺中左肩,忍痛骑马载着他突围,逃脱刺客追赶。
她怕耽误时间,伤口血流不止仍不肯停下求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