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来来回回在岸边踱步,像是在等什么人。心中隐隐知道那人是谁,丁翔想开口说些什么,却被另一个突兀的声音打断。
是君凌。
他想要过桥去,捉住那陈邱凌的幻影,丁翔吃惊地望着他,可他眼里只有陈邱凌。
河上没有桥,于是君凌毫不犹豫地走进了水里,那妖娆的水汽一下子包围了他,也缠绕住了紧随在君凌身后想要走进水中的那个瘦小身影。
“招袂!不要过去!!”
不知道为什么会喊出这样的话,丁翔的心猛地一揪,睁开了眼睛。
是一个梦。
起身喝了杯水,人稍稍清醒些,于是开始自我安慰,梦都是相反的。
然而这样想着,丁翔同样觉得悲哀。
因为在梦里,留在此岸的人,是自己和招袂。
回想起父亲在花间逡巡等待的身影,丁翔又一次挂念起母亲。要不要告诉她知道……她会不会愿意见他最后一面呢?
心中惆怅,丁翔无言地转头去看窗外那融融的万家灯火。一盏一盏渐渐熄了,这夜,既深且长。
就在这个夜晚,陈邱凌走了。癌症这东西,本就是难以捉摸的梦魇。
陈邱凌走时很清醒,所以痛苦也是明晰。
凌晨两点二十五分,屋里仪器已被撤走了些。医生和护士们也大多离开。由张栋负责通知的亲戚们还没有赶到,在蒙着薄薄白色床单的陈邱凌身边,只剩下君凌一人。
一动不动地凝固在病床前的人,此刻看起来像是多年蒙尘的蜡像,那冰冷的神态消退了些,更多地覆上了挫折、震惊、以及无法接受现实的空白。父亲临走前的那一分一秒如今都还鲜明地刻印在他的脑海中。
从医生发觉情况不妙开始抢救之后,君凌就发现父亲在不停地念着一个名字,虽然不能进入病房,但是通过监视器依旧能看出那不断重复的口形。
不经意去看,他甚至会以为那是自己的名字,可君凌知道那绝不可能。自己的名字原本就是父亲当年为了怀念“她”而起,这注定了自己永远只可能是个纪念品,无论自己多么努力要在父亲的记忆中划下痕迹,最后被牢牢记住的永远只是那个“她”。
将其他人从监控室赶走,君凌一个人盯着不停抖动的屏幕,看着屏幕上的男人慢慢失去生命力,看着他最后一个表情永远地凝固。那瞬间君凌觉得自己的呼吸也随之停止,那部分来源于他的血液顷刻冷却。
浑身无力。
保持着凝视的姿势就这样将双手支在桌面上,看着医生停止动作,护士收拾器具,君凌一动不动,看着父亲微睁的双眼被合上,看着那早就准备好了的白布,覆盖在他身上。
一个曾经亲近的生命就此画上句号。
脑海中已是一片空白,所以竟没察觉,父亲的眼睛,在闭拢前一直盯着墙角的监视屏,一直到意识完全湮灭的那刻——都在望着他。
君凌开始考虑人死后会不会有灵魂。如果有,父亲从自己手上逃脱后究竟会去哪里?
那个女人身边么。
一切都突然变得不再重要。
因为无论如何,自己已经失去他。
“您走了……最后还是抛下我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