停云一僵,渐渐停止了挣扎。待他平静了,身后那人便放开了他。停云突然回过神来,转身一把抓住那人的衣领厉声问:“李墨言!是不是你把他藏起来了?”
李墨言冷喝一声,“你冷静一点,你这么激动我怎么说?”
停云呆呆看了看他,终于妥协了,缩回拽着他衣领的手,“那……你说。”
“他是去投奔我的一个朋友了。我那朋友乃是一代高人,拂阳想去向他习武求医。他临走时向我拜别过,又说你会懂他的。”
习武求医?停云有些呆了。突然想起夜里拂阳曾经说过以后要保护自己的话,当时自己没怎么往心里去,原来他是如此地认真。
停云瘫软着坐在地上,喃喃道:“可是他明明答应陪我的。”语气是平静的,却又干涩无比。
墨言叹了口气,“人各有志,又许是他有苦衷。你若真为他好,就应该尊重他的意见。对了,他答应三年后的今日便会返回。”
三年那么久!停云突然一跃而起,又一把抓住墨言的手臂,“给我地址,我现在就去找他。”
墨言面色一变,正要拒绝。停云连忙接着道:“我不会劝他回来,我会在那里陪着他。”
这时风惊雷插话道:“还请李探花将贵好友的地址告知风某,风某会派个下人去探视。只要他平安,我们断不会勉强他回来。而停云,我会让他留在家中读书求取功名,决不会放他出去生事。”
李墨言别过头冷冷瞥了他一眼,“请恕草民不能答应风大人的要求。君子重诺,区区虽不是什么君子,却也不能失信于一个十三岁的孩子。这地址我是断断不会给的,你们还是等他三年罢。”说完便抽身要走。
“站住!”风惊雷怒喝一声,几个下人立即冲上前围住了李墨言。李墨言停下脚步,回头冷冷看着风惊雷,“风惊雷难道要把草民抓到府衙里严刑逼供么?”
“你……”风惊雷又气又怒,突然冷哼了一声,“难道你以为如今还有平南王袒护你么?”
李墨言面色突然惨然,连嘴唇也颤抖起来,盯着风惊雷半晌,突然冷笑一声,“风大人要怎么处置区区,就请随意。”
这时突然听见“咚”一声脆响,众人循声望去,却见停云朝墨言站立的方向跪了下去,“先生,求你告诉停云地址,求你……”
风惊雷冲过去一把拉起他,“你这是做什么?男儿膝下有黄金,更何况你是我风惊雷的弟弟。你怎么能朝他那种小人下跪?”
李墨言闻言又冷笑了几声,缓缓走到停云身边,“停云,你大哥说的对。好男儿怎么能随便下跪?不过男儿若是为了值得的人或事下跪却又另当别论——当然象你大哥这样有骨气的人是不屑如此的。”无视于风惊雷几乎吃人的目光,墨言伸手扶起停云。
“停云,走到那边我们单独谈谈可好?”
停云抬起头,看见对方眼中的真诚与关怀,他心中一热,便点了点头。墨言走到门边地上捡起一只长长的包裹,便过来拉着他的手臂走到莲花池边。
墨言打开包裹,拿出画轴递给停云。停云一眼认出是那幅并蒂莲,脱口而出道:“是拂阳的。”粉面上却莫明飞起两朵红云。
墨言看着图点头,“这图是我与他合作而成,当时我对他说若是他找到值得共渡一生的人就把这图交给他。”抬起眼瞥了一眼停云,见他若有所思,便把画递到他手中,“你暂时替拂阳保管这画罢。估计以后你不会再去书院了,你的行李我日后会派人送来府上。”
见停云抓着画轴沉默不语,墨言叹了口气,“其实拂阳出走的确有我的原因在其中,你要怪我我亦无话可说。”
停云霍然抬头,有些愠怒地看着墨言。墨言忙道:“先听说说完再同我算帐不迟。”
停云想了想,点点头,“你说罢。”
墨言便把那日在湖边自己与拂阳的对话详详细细说了一遍。停云听了面色一时白一时青,望着墨言的目光也变幻不定。渐渐沉下了脸,涩涩道:“随他去罢——我勉强他又有何用?”
墨言见他想通,便欲转身离去。走了几步却又回过头来,“三年后的今日若是他还不返回,到时我一定把他的去向告知你。”
停云把目光别开,苍白的面颊上毫无血色,半晌道:“他要回来便回来,不想回来定是过得好了,难道还要我去求他回来不成?”
墨言见他态度冷淡,知他心里很不好受,一时不知自己暂时拆散他们到底是对是错。想了想,还是转身去了。
原本无云的天空突然乌云密布,空气也骤然湿冷了起来。感觉几滴水珠顺着下颚流下,停云伸手一摸,原来满面俱是濡湿。抬头望天,难道这么快就落雨了吗?
把目光投向莲花池,秋风吹皱了一池的湖水,池面上残红乱舞。再定睛一看,那满池的莲花竟已全部凋谢。
(七)
林花谢了春红,太匆匆,转眼又是三载春秋。
虽然停云一夜不曾合眼,这日却还是起了一个大早。打开窗户,让秋日的阳光射进屋子里,房里的一切便笼罩在晨光下,也包括他自己。三年的时光,他的身材抽长了不少,面孔也从原来的苹果形变成了鹅蛋形。晨光下冰肌如雪,明眸如水,嫣红的薄唇似笑非笑,墨黑的青丝随风飞舞。
偏头看看墙上挂的并蒂花图,他终于忍不住笑出声来。丫鬟梅儿正欲进屋子收拾东西,见停云一人傻傻笑着,心里暗暗称奇。停云自幼便不太喜欢笑,这三年更是从未展过笑颜,想不到今日自己居然有幸能看见这一幕。
梅儿轻轻叩了门,停云这才惊醒,收敛了笑容,站起身便要出去。这时梅儿道:“三公子,刚才奴婢经过莲花池,里面的花都开了。说来奇怪,前两年都没有开过并蒂,今年却又满池子的并蒂了,看来是要有喜事了。”
并蒂?狂喜充盈着他的五脏六腑。停云几步跨出房门,朝池子飞奔而去,一路上撞翻了下人手上的早点也没有停下脚步。
满池粉红色的莲花慵懒地沐浴在晨光里,袅袅娜娜迎风舞动着,那花瓣似乎也透明起来。一滴滴露珠翩然滚落,犹如剔透的水晶。碧绿的叶面恣意舒展着,酣畅地吸取着天地间的精华。
细细看着,果真是满池的并蒂莲。三年了,拂阳离开已经整整三年,今日该是他的归期。坐在池边的石桌边,停云托着腮陷入遐想。
拂阳长成什么样子了?废话!自己照照镜子就知道了。会不会比自己高?也许罢,听说练武的人会长得高些。嗯,最多只可以比自己高一点点,否则以后自己还怎么能把他吃得死死的。
拂阳的记性有没有好些?想来不会——天生的坏记性要怎么去改?想到这里面色突然一白:会不会……他忘记了自己?就算还记得自己,可还清楚记得与自己相伴十三年的情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