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幺妹牺牲了,这是张缵游击队不可挽回的重大损失。悲哀笼罩在游击队驻地,张家祠堂和张家巷子弥漫在一片惨淡的气氛中。
不过,这场战斗算得上大获全胜,游击队打扫完战场,粗略一算,仅步枪机枪加在一起,就有一两百条,足可武装两个中队。
这时,大队长陈坚奉命回江南县城还没回来,陈坚见张缵游击队已形成气候,也不急着回江北,一时,游击队的重担全都压到张缵肩上。
张缵下令队伍在直溪河休整。在这一个月时间里,他们得抚慰伤痛,埋葬死者,修缮被治安大队烧毁的房屋,不少百姓目睹了游击队的能耐,纷纷要求参加游击队。经过严格挑选,江北游击队一下子扩充到五百多人。
张缵决定把张幺妹埋在自家祖坟里,他爹也没有异议。在张文成心里,从张幺妹进到张家的第一天起,张文成已经把张幺妹看成自己的儿媳了,只是张缵一回到直溪河,就没有停歇过,他这个当爹的,便没来得及跟张缵谈起儿子的婚姻大事,没想到,在这场反扫荡中,他内心确认的儿媳居然死在治安大队的乱枪之下。
张文成抚着准儿媳的棺材,老泪禁不住簌簌下落:“幺妹子,我见识过你的武功,你那套峨嵋拳出神入化,如何了得,怎么在一场混战中丢了性命呢?你这是在檐沟里翻了船哪!我张家没福气,得不到你这样优秀的儿媳妇!”
张缵坐在张幺妹棺材前的蒲团上,只是沉默,一句话也不说,张缵身后,幺妹子教过的徒弟跪下一大片,一个个全都披麻带孝,泣不成声。
陈桂花一直陪侍在张缵身边,见张老爷子悲恸不已,便起身搬了一把椅子,放在老爷子身后:“老爷,您请坐。”
张文成看了看陈桂花,低声说:“桂花,这打仗的事,你们女孩子家本来就不该掺和的,你看,让我们白发人送黑发人,何其悲恸哟!”
陈桂花说:“老爷,这不是女孩子该不该掺和的事,要怪,就只能怪日本鬼子,怪汉奸治安队。”
张文成摆摆手:“不说也罢,不说也罢……”
张缵给张幺妹办丧事的时候,芦花从柴家咀过来,一直到丧事结束,都在张家帮忙。在这之前,芦花打发她丈夫曾贤俊参加了张缵游击队。曾贤俊这人勤快,脑瓜子活络,参加游击队之前在乡下做过小生意,张缵就派他帮助张荆璞打理后勤事务,深得张荆璞器重,这次办丧事,因为芦花来了,张荆璞就让曾贤俊协助张家办丧事。
芦花把曾贤俊拉到一边,叮嘱说:“伙计,你可得细心点办事哦,你知道的,张队长是我的救命恩人!”
曾贤俊涎着脸回答:“我哪敢不听婆娘的吩咐?”
料理完张幺妹的后事,这天夜里,已经是后半夜,张文成退到后院,正赶上管家张尔松巡视院子,张文成便把老张叫到小书房。这个小书房,通常是张文成跟亲近的人商谈大事的,见老爷把自己叫到小书房,老张就一直在琢磨:老爷会谈什么大事呢?
杨氏过来上过茶,刚要退出,张文成叫住她:“他妈妈,你也一起听听。”
杨氏便搬了把椅子,挨着张文成坐下。
张文成看了看张尔松,欲言又止。张尔松想了想,试探着问:“老爷莫非……想谈少爷的婚事?”
“唉,”张文成长叹一声,“幺妹刚刚入土,谈缵儿的婚事,怕是不合适吧。”
张尔松想了想,说:“按常理,是有些不合适,可是,张幺妹毕竟不是真正的张家人,而且,老爷从未跟他们谈过婚嫁……”
张文成打断张尔松的话:“老张啊,你是知道的,这张幺妹,大老远的从湖南武冈,追缵儿到恩施,又跟缵儿一起,从恩施跟到宜昌,再跟到我们这山旮旯,她什么心思,你难道不知道?”
张尔松的眼眶也湿润了:“要说这孩子,也真是诚心,她应该修成正果的,谁料到这么个结局?”
张文成说:“所以,我于心不忍哪!”
“我知道,我知道。”张尔松连连附和。
“可是,”张文成看了杨氏一眼,“这兵荒马乱的,我想,要是不抓紧,谁知道后面再出个什么事?我不只是想办缵儿的婚事,要是有合适的,我想,把夫人那个儿子的,也一起办了。”
杨氏连忙说:“老爷,华英还早呢,缵儿大了,是该赶紧办了,华英的事,缓一缓,缓一缓。”
张文成叹息一声:“自从你改嫁到张家,我也没为华英做点什么,看我这继父当的!”
张尔松把脸转向杨氏,问:“华英少爷说了一门亲事没有?”
杨氏说:“有媒婆提亲,英儿没应承。”
张尔松再看看张文成:“那么,张缵少爷,有目标了吗?”
张文成反问张尔松:“你没看出什么眉目来吗?”
张尔松说:“我觉得……桂花姑娘,好像跟少爷……粘得很紧。”
杨氏也说:“我也看出来了,只是……有幺妹子在,桂花没好意思表露。”
张文成说:“那你说说,幺妹子已经送走,现在,我们能不能马上把他们的事给办了?”
张尔松想了想,说:“一般说来,丧事和喜事是不能离得太近的,不
过,我们分江一带也有个说法,用喜事冲一冲丧事的悲伤,也不是没有先例。只是……只是……”
张文成催促:“你说吧,有什么顾虑?”
张尔松说:“最好不要大操大办,把规模搞小一点吧。”
张文成叹息一声:“这战乱岁月,谁有心思大操大办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