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翊,对吧。真心如天上的星辰一般难得。有的人,用命也未必能换一颗真心。世事如厮,你当珍惜。”
离开时,“赵托”如是说。
“这话你最该说给陈平听。”韩翊直接怼了回去。每次都是用热脸贴陈平的冰山,那感觉很不好受。
陈平没有说话。
韩翊的效率很高,当天他就把事情全部交待给松子他们,自己半夜就出了邯郸城,直奔塞外而去。
赵国与匈奴相交的集市最近盘查严格了许多,那些个军吏甚至连韩翊手上陈馀的亲笔书信都不认,韩翊只得在塞上逗留了几日。
店中小二见韩翊衣着光鲜,是养尊处优惯了的面容,且打赏时出手阔绰,便变着法地讨韩翊的欢心,以博得更大的利益,
“客官到胡地去贩马,是也不是?可是那胡地和咱华夏内地,他不一样,不是你拿着钱就一定能把货拿到手的。客官不知道,那胡人最是崇尚武力不过,遇到什么不顺心的事,先想到的,便是打上一架。
这打起架来,要是当地人还好说,不管是输了赢了的,都可以回家休养。可是要是外地人,一打起来,输了会被卖作奴隶;赢了,遇到更强的,总有败下阵来的时候,还是会成为奴隶。
所以,强秦以来,鲜有人衣着光鲜地从塞外回到我华夏地界的。客官还是不要出塞外的好。”
只因为有艰难险阻就不去塞外了么,这可不是韩翊说了算的事。更何况出行前,韩翊专门了解过,自秦以前,塞外内地的百姓往来,从来就没有断过往来。可见传说与现实之间,是存在着差距的。
韩翊嗯啊了两声,没有接着小二的话锋走。小二也不气馁,他贴得更近了,悄悄地在韩翊耳边说道,
“我劝客官啊,还是找一两个结伴的人一起上路的好。不然遇到什么事,连一直承受的人都没有。”
韩翊本就是秘密出行,越少人跟随就越稳妥,他看了小二一眼,
“喔?难道你有合适的人选?”
对别人的事和财产指指点点,本就不是一个聪明人该干的事,韩翊的心里已然恼怒了,可眼前这小二还像没看见似地喋喋不休,
“小人手上没人,但是这儿的奴隶市场上有呢。”
韩翊是来买马的,早就想过塞上塞外的有马市,这买卖人口的奴隶市场,还是第一次听说。不过出门在外,他得打起十二分的小心,那店小二能把奴隶市场的消息告诉他,也未必不可以昩了他的钱,然后再把他卖作奴隶。防人之心,还是随时存着些的好。
塞上不比内地,韩翊不敢招摇,只把些个细碎的银疙瘩拿给了那二。那小二的眼神有挣扎,把那碎银子在手里掂了掂,然后在转身之后,对韩翊说道,
“今晚二更时分时,我们店外将会格外热闹,那将是本月里最大的一宗奴隶买卖。买家有来自塞外的,还有内地一些高门大户的。到时候有兴趣,你可以自己瞧瞧。那些个奴隶,被逮住成为了奴隶时,奴隶就往他们身上留了一生都抹不去的印记。他们呐,一到了塞外,可比你亲兄弟还可靠得多。”
韩翊知道小二为何那样说。那是因为,在塞外,有一条自古以来就约定俗成的规定,那就是随主人征战或出行的奴隶,在主人死后,他们及他们的家人也得徇葬。
于是乎,在塞外,被带出去出游或打仗的奴隶,往往比他们的主人更加地在意战争的胜负和主人的生死。
韩翊有些心动,但是没有表现出来。
半夜时分,店门外果然人声鼎沸。韩翊悄悄地起了床,隔着窗户缝往店里看。
白天时,他留意过其他住店的人,他们中绝大多数人都是要往塞外的,而且,好像也有好几个和他一样,是独行之人。
店家要真是想赚客人的佣金,没道理只通知韩翊一个人。
可店外一直喧嚣到快天明时,韩翊却不见店里有动静,他就只能当是店小二昨日说的话有诈。
第二天快近晌午时,韩翊才看到另外那几人一脸没睡醒的模样从各自的房里走出来,打着哈欠,互相问候之后,才注意到一直在旁边观察着他们的韩翊,莫不诧异莫名,
“昨夜你不是被城中大户招了女婿吗,那么漂亮妖娆的新妇的守着,住在这简陋的客舍里干啥?”
韩翊当是这些人诓他,笑着反问道,“昨个儿夜里,周公到了咱客舍,说是此处风水甚佳。要把他家女娘嫁与我,换我把我的住处让与他。”
周公、召公是辅佐周天子的圣人一般的存在,他们的贤名响彻华夏大地,韩翊扯出这位早已作古的人来,是在很委婉地批评他们大白天的净说鬼话。
谁知道那几人一听到韩翊的话,反倒都清一色地作沉思状,“不对。昨夜的那大户人家,操的是纯正的赵地北边的口音,绝不是关中的。也没听说那漂亮的新妇姓周哇。”
周公是周成王的叔父,应该是姓姬才对,怎么会姓周。韩翊只当他们是胡诌,便没当一回事。
等到小二再见到韩翊时,脸色竟有些慌张,倒了热水便要匆匆离开,却被韩翊一把抓住,“昨夜的事,很蹊跷。我刚进店里,专门观察过,这店里的客房,莫不是只有一道通往内里的门,我昨晚看了一晚上,他们都没有出门,又如何到得了外边的?这些个怪力乱神的话,多半是别有用心之徒所作,如果你不说,我管保马上就有丞相府的人来查封你家的店!”
最后一句是韩翊吓唬店小二的。看他那兢兢业业不掺一点假的殷勤样,便知道他与这店老板有不解之缘。从昨天他的话,还有今天他的神情中,韩翊便看出来他是知情人。
听了韩翊的话,店小二反倒镇定下来,“爷,你最大,要不你还是找官府的人来把我抓进去吧,进去了,好歹还有几天的清净饭吃。”
能让一个人比坐牢或死亡还害怕的,这世上的恐怕没几样东西,韩翊的心一下子就揪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