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九是曹参当年手把手地带出来的,是刘邦身边的老人,刘邦自问怀疑错了都怀疑不到他头上。
可是现实却给刘邦上了结结实实的一课。老九不仅仅是老九,他还是刘邦手下为数不多的还带着好些个其他间者的间者。
夏侯婴再三确认自己真的没有传达错,没有下过任何要诛杀韩翊的命令,哪怕是沾边的。夏侯婴要是有问题,大可以把刘邦交给敌人,汉军失了主心骨,自然就作鸟兽散,不用这么弯弯绕绕的,风险还大。
刘邦极不悦,黑着脸,嘴里念叨着“曹无伤”三个字,把帐中的张良等人吓得不轻。张良轻拈薄须,笑着说道,
“主公倒也不用太过着急。这些年来,手底下的孩子们有来有往再正常不过。前个半年,不是连那头的叔叔都站在我们这边了吗?其他的就更不用说了。
反观我们这边,也就出了个曹无伤,出了个小九。如果我告诉你我们这边完全没问题,也不可能出问题,你信吗?
再者出了问题解决问题,以后不要在同一件事上栽两次跟头,才是当前最应该做的。小九以前主要负责的是东边那头。那头给我们来了个反间,我们再反回去就是了。
这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
张良越是那样说,刘邦的心里越是没底。按韩信给计谋,他已经把樊哙给赶到那鸟不拉屎的地方修栈道去了。
要是陈仓的那条道暴露了,那汉国这头所做的一切,还有那出三秦向东与项羽逐鹿中原的志向,怕是要泡汤了,自己也将在这偏僻之处郁郁终老。
那可比死了还可怕,刘邦下了格杀令,要把那天与韩翊等人相遇的那两个没影的逃兵诛杀掉,那已经回来的逃兵,则以军法的名义,监禁到汉军顺利拿下三秦为止。
至于说韩翊等人,除了那韩翊,其他人也都被好吃好喝地软禁起来,也不管会损失多少洛阳城中的收益,便挑好的通过姚记的商队送到了羊记手上,随便挑了个羊记商队的人还在与当地猎户交涉什么的。反正山高水远的,一年半载的功夫,暂时能把众人疑心的苗头扼杀在摇篮里,等到出了汉中,那条小道为不为世人所知就已经不重要了。
韩翊是以他曾旁敲侧击地问过那逃兵女闾的事被传唤到张良处的。张良以世伯的口吻告诉他,蜀地是个重规矩的地方,只要不做本分以外的事,就不会有事。特别是女色的事,连着说了“不能想”,“不要想”,也“不能碰”。
硬是听得韩翊有种受辱的感觉,好在小时候韩平曾一再教导于他,在君子面前受了误会,不到情势所迫的地步,不要解释,也没必要解释,他只得含含糊糊地应着。
张良一双细长的笑眼像老父亲那般慈祥地看着韩翊,心里在盘算着如何让韩翊开口求自己打听他未婚妻仓慈母女。
韩翊从韩平那听说过,当年故韩国与韩家有交情的故人走的走,散的散,得力的没几个。再加上韩家近几年衰落下去,能指望得上的更是寥寥无几。自己又没有力量,看这情形,别说两三个月内凑不够三万金,就是凑够了也来不及带回洛阳去。
心里很苦,但又不想错过救仓慈的时机,只得忍耻含垢地把韩家与苟敬的那些个不堪之事一一道来,说是早就听说张世伯的好谋略,想请他谋划个一二。
汉王宫本就是木质建筑,张良的一番操作让刘邦对韩翊先前的不满彻底地放下了,同时他再一次对张良佩服得五体投地。
只听得隔壁张良为难的声音传了过来,“贤侄的忙世伯无论如何都得帮,只是这兵荒马乱的,莫说是一女娘,就是精壮的男子,说抽丁就抽丁,拉到战场上了。有的死有的散,最后在哪找着都不知道,更何况是俩女的?”
张良说得真诚,韩翊听得心冷。早就听说过张良是刘邦身边的第一红人,汉王又是一方诸侯,韩翊没有其他的法子好想,只得再三央告张良给指个明路。
张良见时机成熟,听隔壁没有动静,就知道是汉王默许了,就对韩翊说道,
“我的好贤侄,你的妻,还得你自己去寻。不过你说那归了蜀中的逃兵说的汉军中没有女闾,其实也不尽然。”
打一开始,一听到那逃兵觉得刘邦新封的大将军不行,一点脑子都不带地就跑路,韩翊就觉得那人脑子不太好使,他的话即使全是真诚也不能尽信,因为他连自己哪句是真哪句是假都没搞明白。
现在听到张良的话,心中的希望不由得又升起了一些。
先抑后扬,把对方的情绪调动起来了,再压一压,接着再上的主菜,才是张良要为刘邦办成的事。
“不过,我想贤侄你是不是对女闾有什么误会?”
韩翊有点懵。
“汉军中的女闾,大多在汉王处,像咱呆的这座汉王宫,就有几百,干的也是正经的职事……”
张良看韩翊不信,随手就拿起一份俸?单子递给韩翊,只见上边整整齐齐地列着:
“女舂?二人,奚五人。”
“女槁每奄二人,奚五人。”
“女酒三十人,奚三百人。”
“女浆十五人,奚百有五人。”
“女盐二十人,奚四十人。”
“女醢二十人,奚四十人。”
“女府二人,女史二人,奚十有六人。”
“祝四人,奚八人。”
……
汉王宫里的这份单子看得韩翊心里松快了不少,眼里也有了光。正低头想着张良知道的这些,韩平未必不知道,为啥他当初不把这些都说个明白呢,白白把韩翊吓得个多半死,还差不多折腾掉半条命。
韩平真是自己的亲爹吗?
韩翊的那点小心思自然逃不过张良的眼睛,他把话说得更详尽了,
“不过——”
张良的话把把韩翊又从云端拉到了人间,
“按照惯例,王宫中还有一项没有列,那就是女乐,管歌舞的。他们不从事具体的生活必须的职事,遇到特别的时机,就得以颜色事人。”
韩翊的情绪波动不大,张良就再压了压,
“女乐的境遇在王府中还好些,一旦到了民间,就成了伎人,和那些个花魁差不离。更糟糕的是,有些在乐舞方面没有天赋的,就只能成天被逼着做那些腌臜事了。”
韩翊的指节处不由得泛了白,张良把他和刘邦最想说的话讲了出来,
“我看那苟敬,毕竟在洛阳城里做着那么大的正经买卖,也不好把人得罪死了,估计他说的两年,你那未婚妻在这两年内,就真的不会有事。
不管情形怎样,现在你最要紧的是,你得把你那未婚妻找到送回安全处。世伯自然会尽全力帮你。但世伯的能力也有限,这事得汉王点头才有希望。”
韩翊终于听到了想要听的,心里那个千恩万谢是用任何的言语也形容不出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