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说呢?我觉得我和她有点像。”
“像?像混黑社会的?”
“像同一种生物。不甘于生长于黑暗中的生物。”
说完这段话后,我长久没有开腔,紫陌也没有说话。我们就这么静静的相互站着,各自感慨着往昔。紫陌也算是一个有故事的人——三个青梅竹马一起长大,a喜欢b,b喜欢c。只是c后来进了监狱死在了监狱,a却进了警局当上了警官。a跟b说,我不嫌弃你,带着你和c的小孩一起到我家来吧,于是紫陌有了新爸爸。虽然是爱着妈妈的人,但这份爱似乎并没有温暖的传递到他这边。从小便在继父的打骂中长大,一度让紫陌变得相当叛逆。他是真的差一点走上歧途的人,如果不是以泪洗面的母亲求情,只手遮天的继父做主,他大概早就进了少管所了。每每提到紫陌的叛逆堕落,那受过高等教育的继父便用遗传学说事儿,龙生龙凤生凤,老鼠生儿就打洞……
其实,那个死在监狱的生父从来没有打过紫陌,而位居高官的继父却教导了这个社会的险恶。在紫陌黑白分明的瞳仁里,这个世界早已不是黑白分明,而是混沌着一片污浊……
所以,当有一天我忽然出现说紫陌我们是一类人的时候,他想也没想就同意了。
他说,人不可貌象。然后眯着眼睛用烟喷我。
他显然认为我是一头披着羊皮的狼,而那场挑衅的结果是我用象棋赢得了尊严和他十五年不许拿烟喷我的承诺。
紫陌从此不再拿眼白看我,继而刮目相看肃然起敬再继而两肋插刀生死同随——说这话我不是想要骄傲,不过挽救堕落少年这一段还是值得史书大书特书的……
有了这么一段曲折的经历,我大概能够了解紫陌为什么会觉得自己和元嘉像了。“同是天涯沦落人,相逢何必曾相识。”只是,这是恋爱的基础吗?
对于紫陌的这份“动心”,我不敢阻挡,事实上也阻挡不了。那小子发起飙来勇不可当,不撞南墙决不回头,更何况是恋爱这种大事。现在我只能期盼元嘉根本看不上紫陌,但是看看面前站着的这个精壮小伙子我觉得这个难度系数超过30……要不然就是紫陌撞上了南墙发现自己跟元嘉根本不配?这个难度系数似乎更高因为连我都觉得他们俩还真他妈的有点配……于是我只要拍上紫陌的肩膀,语重心长道——
兄弟,此女食肉动物,记得剩把骨头回来兄弟我给你收尸。
其用语失当的结果是我当晚差点就马革裹尸……
在天台与紫陌进行“知心哥哥”的长谈之后,我飞速赶往回宾馆的路上。这彻夜不归的罪说大不大说小不小可是要让我说清缘由那就太困难了,所以最好的办法就是还按原计划偷偷摸摸的溜回房间。不过这一打算仅仅延续到宾馆门口就只能被迫放弃,主管生活的老师连同辅导员连同组织者结成盛大的欢迎仪式在宾馆的大堂里等待为我接风洗尘,其疲惫的面容在看到我的那一刻犹如春风呼啦拉吹过顿时容光焕发起来。夹道欢迎的都是名校明师白发苍苍,古代皇帝出迎三十里迎接开疆拓地的元帅也无非就这么大的谱儿。我何德何能竟能如此兴师动众啊,顿时为自己脑袋瓜里活跃着的那几个脑细胞产生了肃然起敬的感觉。
不过接下来的体验就不够美妙了。老师先是相当耐心而且细心的引导我说出当晚的经历,而且恰到好处的表达了对我不诚实非合作态度的不满意。之后他告诉我,因为我的彻夜未归,他们已经联系了我的家里,是个女孩子接的电话,开始也很不老实,后来在循循善诱以及威逼利诱之下终于说出了我的去向。有这样的前车之鉴老师再次循循善诱劝我放弃抵抗弃暗投明,虽然我本没有什么暗他那边也未必明可是我还是一口咬定无事汇报,光明磊落一身清白(其实本来也是――)。老师长叹一声之后终于放弃了这一计划,并且看我的眼神相当微妙。当我看到这个眼神出现的时候心里莫明有咯噔一声。
顿时,有了不好的预感。
我知道这个老师其实相当喜欢我的,他曾经多次,含蓄,隐约的表达了希望我能到他所在大学去就读的愿景。但现在,他看我的目光中明显带着恨铁不成钢的新近含义……
那一刻,我大概已经知道,想凭借奥赛成绩进入清华的愿望,几乎已经等于零了……
一番折腾之后,回到房间的时候已经筋疲力尽了。现在的我什么都不愿多想,只想趴在床上好好闭一下眼睛。可是煌星没有打算让我清净的意思——我刚进房间,他就扑通一声跳下床来,睁大眼睛看着我。原来他也和衣未睡,我不由有点愧疚。
“鹰飞,昨天晚上你到底到哪儿去了?天亮了也不见你回来?我都快急死了……”
“嗯……发生了一些事情……”
我急着往床上躺,可是他还不依不饶的跟过来,趴在我肩头问:“发生什么事情了?你怎么没按时回来?”
“你别问了,我快累死了。等我睡一觉再跟你说吧。”
“你回来的时候没有碰到老师吗?听说昨天晚上组织方接到了一个电话,是个女人打来的……”
我扑腾一声坐起来。立刻想起元嘉曾经说过的那句“我只好把你染黑了”……
我只好把你染黑了……
染黑了……
原来是这样。只恨我还以为瞒得了天地。
看到我这副失魂落魄的样子,煌星也明白了几分。他立刻开始数落我:“我说鹰飞啊,你怎么能够这么不冷静的?话说这兔子肉已经吃到了嘴里还能跑不成?你为什么就不能忍忍呢?难道你就这么血气方刚欲求不满?你说你这多耽误事儿啊,还让方彤往宾馆打电话,这不是找死嘛……”
煌星的絮絮叨叨本来没在听,但那长篇大论里忽然出现方彤的名字引起了我的警觉。我立刻转身道:“方彤没有往宾馆打电话,不是她。”
“不是方彤?”煌星吃了一惊,“你昨晚不是跟她约会去了吗?难道说你还续了二摊……”
煌星又开始腻腻歪歪数落我的脚踏两只船,全然没听见。我的脑子里只有一个声音,只有一个声音特别清晰——
那个人不是方彤,不是方彤!
天啊!这次的事情千万不要伤害到方彤啊!!
我妈曾经跟我说过,我是含着玉出生的孩子,从小到大都没有吃过什么苦头,受过什么亏。一方面我的确很强,强到已经没有什么挫折可以威胁到我。而另一方面我又很聪明,聪明到三教九流的把戏都能够一眼拆穿,让自己免于陷害。但老妈又告诉我,象我这样的人迟早会栽一次,而且会栽得彻彻底底输得干干净净,最后能穿着裤衩就不错了……原本我把她的这番忠告当笑话看,但现在看来,这个坎,怕是真的来了……
暴风雨说来就来,之前完全没有征兆,所以,我也丝毫没有准备。首先是我被奥赛队暗中除名,最终参加国际奥赛的学生名单里没有我的名字。之后,所有曾有暗示的名校老师都仿佛一夜失忆了一般,视我如同空气一般的存在。从小到大就在娇纵中长大的我何曾受过这种鸟气,自然是背起书包就滚回了家,视门外老妈与方彤的敲山震虎如同虚设。这期间煌星倒是来了好几次电话,讲述为我求情的情况,希望我能回去认错。对于他的这份好意我自然感动,但心理和生理上又的确厌恶那奴颜婢膝的事儿。于是我正告自己——此处不留爷,自有留爷处。爷爷我不怕这辈子没饭吃,爷爷我挣个撑死给你们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