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循声去看,正是岳于连,木慧然的儿子,家中排行第七。他今日穿了一身白色的西服,里面是一件深蓝格子马甲,熨贴修身,更显挺拔倜傥。
周氏笑了一声,“七爷,这正说你呢,今日家中来了宾客,都不见你,也不晓得忙些什么。”
岳于连将头上的黑色圆顶帽摘了下来,递给相迎的仆从,也笑了一声,“大嫂又取笑于我,我有何可忙的,不过是去城里看看热闹。”一面答一面朝牌桌走来,向蒋氏问了好。转头看了看黄凯伦,“不知黄小姐也来了,倒是难得。”
黄凯伦“嗯”了一声,微低了头,脸颊上又泛起些些微红。
木慧然埋怨地看了岳于连一眼,“知道今日家中来客,还往外跑。”
岳于连笑了一声,顺势坐在木慧然座椅的扶手上,“母亲,你知道的,今日新搬家,家中诸事繁多,我不好添乱,索性出去走走,留大家清静。”
逗得木慧然笑了一声,“你也知道你尽给人添乱啊。”
“是啊,是啊……”岳于连一面答,一面伸手替她摸牌,“诶,你看,母亲,你这把胡了。”
周氏连忙说:“母亲,不生他气了,七爷可是你的福星,他这一回来,你就胡牌了。”
木慧然本就不生气,便说:“得了,得了,你们都惯着他。”停了片刻,又问:“对了,你的阿姊呢?”
岳于连顿了一瞬,“青宝早些时候就回来了,只是人似乎染了些风寒,便早早睡了。”
木慧然一听便皱起了眉头,立时放下了手中的牌,“胡闹,怎么没人告诉我,风寒厉害吗?我这就去看看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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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岳于连本想以静养为由,出声阻拦,却被周氏抢了先,“呀,这还得了,咱得赶紧去看看六妹啊。”
牌桌上的四个人都站了起来,木慧然对蒋氏说:“云烟,你招呼众人,我去看看青宝。”
岳于连见拦不住,便抢了两步走在前面带路,木慧然和周氏走在其后,黄凯伦行在最后。
岳青宝住在三楼靠里的套房,门口放着一只精巧的梨花木桌,桌上放着一份展开的华文报。
这是青宝留下给他的暗号。
她已经回来了。
岳于连放下心来,轻轻敲了门,“青宝,母亲来探你了。”
开门的是跟着青宝的丫头阿杏,微低了头,叫了一声“夫人”。
木慧然朝里一望,便看见躺在床上的青宝,头发披散着,盖着被子,只露出个脑袋在外面,
“你可舒服些了?”木慧然急匆匆地朝青宝走去,怜惜地摸了摸她的脸。
岳青宝与年轻时的木慧然极其相似,一样的明眸皓齿,一双眼睛尤其美丽,像是盛满夏夜的星光,又似秋水粼粼。
岳青宝眨了眨眼睛,唤了一声“母亲”。
木慧然关切地看了她好一会儿。
原本白皙的面庞有些微红,她伸手抚上了青宝的额头,“幸好还不见发热,可请了史密斯医生来看过?”
阿杏正要答话,青宝却说:“我就是一点小毛病,阿杏已经喂我喝过了姜汤,就不必烦劳史密斯医生了。”
木慧然还欲说话,岳于连马上接话道:“青宝不过受了些风寒,昔日我们在约克郡念学,感冒流涕发热,学院里的医生只肯打发我们多饮热茶,眼下的待遇已是万般好了。”
木慧然笑看了自己儿子一眼,“送你们西学是为了学人长技,你倒好,尽说些这些个来唬我。”
青宝笑了一声,“母亲,于连也是宽您的心,我睡一觉,明日便好了。”说着,还打了一个小小的呵欠。
木慧然有些无奈地摇了摇头,“罢了,罢了,你们兄妹同胞,向来齐心,我们走便是,留你安心睡觉罢。”
青宝冲木慧然笑了笑,微一侧头便瞧见站在床尾的黄凯伦朝自己笑了笑,扬了扬手中一把纱制的收拢的洋伞。
青宝打趣道:“怎么,凯伦妹妹,在屋里还打起伞来了。”
黄凯伦噗哧一笑:“青宝姐姐可是忘了,上次我们去宝发行,我新制了一把洋伞,青宝姐姐见着喜欢,我便又叫匠人赶制了另一把,特来送与你。”
青宝想了半刻,印象中似乎真有这么一件事,“那可真是劳烦妹妹了,我今日不适,改日必定登门回礼。”
黄凯伦一笑,回身将伞递给阿杏。
待到一行人离开了房间,青宝便打发阿杏也下楼去了。
房间里顿时安静了下来,岳青宝正想翻身下床,房门却突然被推开了,吓得她又缩回了脚。
“别藏了,我的dearsister。”
“我的dearbrother,你怎么又回来了?”
岳青宝一见来人是于连,放心大胆地起身下床来。
岳于连仔细地打量了一眼她的装束,赞许地点了点头,“这裤装做得好,想必是洋人的裁缝做得,服帖的很。”
青宝走到镜前,又是打量了一阵,纯白的西裤,格子上衣,黑色马甲,脚下还是一双沾满草屑的马靴。
自嘲地笑了笑:“回来的太匆忙了,鞋竟也忘记脱了。”
岳于连耸了耸肩,“总好过被母亲看见,知道你和别人赛马去了,又是一通说教。”
青宝得意地冲于连眨了眨眼,“托你的福。”伸手在马甲口袋里摸索了一阵,“知道今日我可赢了一个好东西。”
“哦?”岳于连走近了些,“余三公子不是一向自视甚高,常常吹嘘他是康桥学来的马术,从无败绩嘛。”
青宝手中捧出一个金色的怀表,“喏,他今日把这支表输给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