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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隔天一大早,岳青宝出门买了一份报纸,飞快地找寻新闻,想知道昨日岳公馆究竟如何,却没想到新闻出得极小,豆腐一样的方块印着铅字,写着:岳氏急症,婚礼被迫取消,诸君原谅。短短十来字轻描淡写地概括了过去。显然是有意为之,家丑不可外扬,不知道父亲该气成什么样子,母亲又是否担心,是不是会牵累于连,余三和余公馆又该如何……逃跑的时候,青宝没想那么多,睡了一夜,担心都冒了出来。
她捏着报纸在城里走得飞快,很快就走到了报社楼下,一栋红砖楼房,抬头一望,牌匾上赫然是“北平日报”,她心里劝自己,既然都走到这一步了,回不了头了,不如先在北平安置下来,以后等浪头过了,再回家去。
青宝略微整理衣角,肃穆了面容,走进报社大楼,门房是个瓜皮帽长衫先生,问道:“姑娘找人?”
青宝摆摆手,“不是找人,是求职,是苏亚先生和朱郁夫先生引荐来的。”
门房听了,拿出一个黑皮本给青宝登记,岳青宝拿笔只写了“青宝”二字,便被引到了二楼。
青宝进门的时候,苏亚一眼就瞧见了她,连忙迎了过来,“原来是青宝小姐来啦,昨日刚到北平,可是安顿好了,住处找到了吗?”
青宝见到熟人,心里放松了些,脸上笑意盈盈,“多谢苏先生热心,住处已经安顿好了,恰巧离报社不远,就在古茶胡同。”
苏亚“哦”了一声,“是个好住处,虽然在城内但是闹中取静,也算清幽。”
青宝点点头,只听苏亚道:“通译的应征条例,无非就是翻译几段文字,做一场英文朗诵,我先领你去个僻静办公室,你就在里面做翻译吧。”
青宝打起精神,随他去了一间小办公室,桌上摆着一份英文稿件,苏亚指着文稿道:“这篇稿子篇幅不长,就给你三十分钟翻译,写在后面空白几页,墙上有挂钟,你注意时间。”说罢,便出了办公室,关上了门。
青宝坐下,先是通篇浏览了一遍,内容讲的是银行期货交易,虽不是寻常内容,可青宝说她英文好也不是吹嘘,再加上木家本来就是银行家,这点内容倒是难不住她。不到半个小时,青宝就译完了,又从头到尾地核对了一遍。
房门又被推开,进来的人,除了苏亚还有朱郁夫,以及一个高大的金发洋人。
苏亚问道:“可译完了?”
青宝点点头,赶紧站起身来把文稿递给了苏亚。苏亚转手就给了那个金发洋人,介绍道:“这是我们通译部的乔登先生。”又转身介绍,“这位是青宝小姐。”
乔登伸出手握了握青宝,用英文说:“很高兴认识你。”
青宝用英文答说:“我也是。”
乔登看了一小会儿,脸上露出满意的表情,用流利的中文说:“你译得很准确。”
青宝高兴地道了谢。
朱郁夫把手中一本英文书递给青宝,道:“请念一段书中内容吧。”
青宝接过书,见其余三人坐到了对面的沙发上等她朗读。
她匆匆翻了翻书,原来是密斯脱狄更斯的小说,青宝清了清嗓子,从开头念起:“itwasthebestoftis,itwastheworstoftis……”
直到第一页念完,乔登才抬手叫停,他同苏亚耳语几句,就见苏亚点点头,笑着站了起来,道:“青宝小姐的表现很好,我们决定正式聘用你,月薪为四百块钱,你意下如何?”
岳青宝不知道四百块钱月薪做通译算多还是少,可是粗略一算,去掉房租一百块钱和生活杂用,四百块钱绰绰有余,立马高兴地点头,迫不及待道:“很好很好,我今天就可以上班了吗?”
苏亚笑了笑,“当然可以,如果你愿意的话。”
是夜,青宝写了一封书信给于连汇报自己到达北平的第二天就开始了应名点卯的职业生涯,先装了一个信封写:致爱弟,又在外层套上一个信封,署名给于连房里的听差小贾。
在报社工作的头几日,青宝一心一意地投入了翻译工作之中,一个礼拜以后,进入隆冬时节,北平下起了鹅毛大雪。漫天漫地的莹白,积雪堪堪过了脚踝。
青宝因为离家匆忙,只带了一个小型皮箱,准备并不充分,唯一抗寒的只有一双黑绒靴,从报社走回古茶胡同,那靴里就融了雪,湿答答,冷冰冰地黏在脚上。
进了院门,青宝的靴子重的都有些拖不动,只有慢慢地踩在雪里往前挪步,眼睛望着雪面,唯恐一个不慎摔一个大跤,刚转过石幕,面前却忽然传来笑声:“在南边生活久了,没见过雪罢,走得这么滑稽,还以为是个七老八十的太太。”是个男人的声音。
青宝立刻抬起头来,看见陆远山披着黑绒大飑,好整以暇地站在正屋台阶上抱臂嘲笑自己。
她一个眨眼就明白过来,这古茶胡同六号的房东究竟是谁,嘴里只道:“多谢关心,我鞋子进了雪不好走路。”
陆远山见不得瓷娃娃受苦,一眼望向她的双脚,“嘁”了一声,大步跨到青宝面前,像拎小鸡似的夹着她的胳膊,把她从雪地里拔了起来,轻而易举地拎到了未沾雪末的台阶上。
青宝先是“呀”地惊叫一声,转眼之间又落回了地面,抬头愣愣看了陆远山两眼,一旁站着的小兵目不斜视,站得像一面旗。
青宝跺跺脚,倒也不害羞,抬头说:“谢谢你啊。”
恰在此刻,徐妈撩开厚实的门帘窜了出来,见到青宝,惊叫道:“岳姑娘的鞋怎么湿成这样,快进屋来,脱了鞋,烤会儿火。”话音未落,顺势把人拉近了主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