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武跟在她身后,长舒了一口气,徐妈真是个救星啊,真害怕岳姑娘还是闷闷不乐地回去,就不好交待了。
三人穿过门廊就进了饭厅。
饭厅里摆着一个小巧的方桌,青宝记得上次来的时候,这里明明是一张极长的樟木桌子,便问:“原来的那张桌子呢?”
徐妈答道:“自冬天以后,府里的女眷们都散了,现在上下不过几个主子,用不着原先的长桌子了。”
难怪这一次岳青宝来到军统府里并没有见到那一帮姨太太,她“哦”了一声,坐了下来,锅子还没有上桌,盘子里只摆了几只莹白的凉春卷,中间裹着胡萝卜丝,红彤彤的,旁边摆着蘸碟。
偌大的饭厅只坐了她一个人,青宝不好直接动手,四下望了望,问徐妈道:“桂家小姐……”她顿了顿,又改口道:“陆夫人,来用饭吗?”
徐妈原本在给她递热帕子,一听这话,身子僵了片刻,转眼就换上一张笑脸,“不必等旁人,既然饿了就先吃吧。”
青宝又“哦”了一声,用筷子夹了一只春卷,吃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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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孙译成坐在沙发上,头都大了,摁灭了香烟头,继续劝道:“你看报纸怎么写的吗?说你仪仗权势,欺压百姓,你说要是大晚上黑灯瞎火没人看见就罢了,你可是大白天里,带着兵去抢人,看见的人不下百个,如今那赵家不肯罢休,告到了政府,还登了报,怎么收场?”
陆远山看了一眼墙上的挂钟,简直不想同他纠缠,“放屁,本来就是我的,谁抢谁的,管他报纸怎么写,有本事上门来要,寡妇再嫁总没有错了吧。”
孙译成知道和他说,简直没有用,站了起来,“要我说的话我都说了,回头等着我家老头来烦你罢。”转身就要走,却被陆远山叫住了。
孙译成当然不会以为他是回了心转了意,只静待下文。
陆远山却问:“依你看,桂勉是真病了还是假病了?”
孙译成扶了扶镜框,“听说月前他看了好多次西医,桂勉那个人谨慎得很,是不是真病倒不好说。”
陆远山也站了起来,手指轻轻地扣着桌面,“我知道了,那你走罢。”
孙译成忽而笑了一声,“我当你是有了闲钱买飞机大炮呢,本以为是为了日本人,可不见你在热河的时候用,原来是等在这里。”他抱着手臂,“不是个坏主意,只是真要打起来前,南边得商量好,不然两面夹击,有苦头吃呢。”
陆远山又抬头看了一眼墙上的挂钟,摆摆头,示意他真的可以滚了。
孙译成冷哼一声,真走了。
陆远山穿过院子,来到饭厅的时候,岳青宝已经动手开始吃炖锅子了。旁边没有伺候的人,只静悄悄地站着一个小武。
他眉头一皱,不高兴道:“你怎么不等我?”
岳青宝抬头看了他一眼,他脸上的胡须今天已经不见了,脸却比从前又黑上了几分,人似乎瘦了些,只是眉目未变,仍旧黑漆似的,眼里露着不满。
她给他递了一只碗,侧头瞄了一眼墙角的立钟,心平气和地说话:“我等不到你了,饿极了。”
陆远山接过她递来的碗,笑了一声,拿筷子吃饭。
炖锅子沸腾无声,只有白白的烟雾,两个人静悄悄地相对吃饭。
陆远山知道她吃饭素来专注,但又怕她还是生气,于是开口问道:“你今天去工厂了?”一出口才发现语调竟然格外的小心翼翼。
老子至于这么卑躬屈膝嘛。
他脸一沉,又不说话了。
青宝含糊地“嗯”了一声,也不说话了。
小武笔挺地站着,感觉到暗流涌动,隐隐之间杀气与白烟皆是腾腾,恨不得立刻闭上眼睛。
岳青宝抬头看陆远山一眼,好声好气地问:“那个陆夫人去哪里了?”
陆远山心道她是找茬,捏紧了筷子,“哪里来的陆夫人?”
青宝不跟他争辩,又问:“桂家小姐去哪里了?我住进来了,自然要去见一见夫人。”
陆远山冷冷一笑,“怎么?你还要去给她倒杯茶。”
青宝夹了一只春卷,点头道:“我贸然进到府里来,自然要守规矩。”
陆远山呲了一声,“不用了,这里没有夫人。”
青宝抬眼看他,“桂兆婕去哪里了?”
陆远山没好气道:“死了。”
惊得岳青宝放下筷子,不可置信道:“怎么死了?她才那么大,你把她打死了?”
陆远山翻了个白眼,不回话。
岳青宝一下就从椅子上站了起来,“你还讲不讲道理,说杀人就杀人,好端端地一个人,哪里惹到你了!”
徐妈端着新切好的白萝卜进来,恰好听到二人对话,连忙劝道:“岳姑娘坐下说话,桂小姐好好的呢,他那是逗你呢。”
青宝心中一凛,定定地看了陆远山一眼,见他面无表情,眼中戏谑,果然是在骗她。
她叹了口气,坐了下来,越想越气,胃口都没了,放下碗筷就走。急匆匆往楼上卧室走去,刚一打开房门,一团黑影就扑了上来,围在她的脚边打转。
是那一只四肢雪白的黑猫,不停地用它的脸颊蹭她的小腿。
岳青宝方才还硬梆梆的心肠一下就软了下来,蹲下去把猫抱在怀里,小猫被养得很好,毛光水滑,身型比之前胖了两圈,抱在怀里沉甸甸的。
那小猫舔了舔爪子,乖巧地趴在她的怀里,“喵”了一声。
青宝抱着猫,坐到了房里宽大的沙发上,椅背上挂着陆远山的外套,离得近了,还能闻到外套上残留的气息。暖熏熏的松树与柏树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