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儿子实在不随父亲,昔年沈将军初见她时,可是厚着脸皮,恨不得从名姓问到住处,再问到老家何处了。
沈裕没想到自己到这年纪,还有被问得哑口无言的时候,抚过杯沿,干巴巴道:“她说,明日还来。”
沈夫人满脸恨铁不成钢:“那若她明日不来呢?”
沈裕脸色微变。
他那时并没想太多,更没想过此种可能,竟有些不知所措。
但
他很快镇定下来,不疾不徐道:“那就挨个问,她看起来不似头回来此,只要有心打听,总能寻到人。”
“也成。”沈夫人执扇在他手背敲了下,催促道,“难得遇着能令你上心的姑娘,可得抓紧了,别错过才是。”
看起来,她仿佛恨不得明日便要请人上门提亲、换庚帖了。
沈裕哭笑不得,只道:“并没到那份上,您别着急。”
“别着急?”沈夫人瞥了自家儿子一眼,冷哼道,“我还不知道你吗?”
他这样的人,若是一眼看中了谁,注定是要陷进去的。
沈裕对此不以为然。
这些年,他的精力与光阴都用在了习武练箭上,对男女之情并没多少兴趣,甚至一度认为这种事情只会浪费时间、消磨志气。
他承认自己确实对那姑娘另眼相看,但并不意味着,就成了头等的要事。
虽约好了第二日见面,但沈裕并没提早过去。
散值后,他与师兄比了一回弓马,这才往庙市。
齐钺掸去衣摆上的尘土,饶有兴趣地打量着他,立时觉出不对劲:“怎么想起特地换衣裳?”
沈裕:“……”
他咳了声,状似不经意道:“想换便换了。”
“难得见你这般打扮,”齐钺摩挲着下巴,见他衣袍上似有暗纹浮动,雅致极了,感慨道,“也就这时候,才能想起你也是个世家子弟出身。”
他随手在沈裕肩上拍了下,笑道:“左右无事,我也随你去逛逛。”
沈裕额角青筋微动,总觉着这位也是看出端倪,凑热闹来了。
庙市之中,最显眼的还是今上设下的“彩头”。
华严寺那座高塔之上悬了花灯,御旨曾言,庙市最后那夜,谁若能自另一侧的西市鼓楼一弦三箭射落花灯,那对有名的碧玉山水环佩便赐予谁。
齐钺仰头望着那花灯,眯了眯眼:“听闻,秦家那位公子近来苦练弓箭,想要明晚大出风头。”
沈裕嗤笑了声,虽没明说,却尽在不言中。
齐钺问:“你可要去试试?”
“没兴趣,”沈裕漫不经心道,“若是什么良弓好剑,倒可以一试。”
齐钺见他自顾自走着,又问:“先前说的比投壶,你这是要往何处去?”
沈裕垂了眼,懒得回答。
齐钺抚掌大笑,挤兑他:“就知道你是与哪位佳人有约,还同我装傻充楞。”
沈裕的记性很好,清楚地记得昨夜是在何处遇着的。
愈来愈近,他脚步仿佛都轻快了些,自己毫无所觉,齐钺却是蹭了蹭鼻尖,才勉强按下笑意。
今夜的庙市,要格外“热闹”些。
沈裕望见那处围着些人,心沉了沉,快步上前,尚未分开围观的人,便先听到了尖利的声音。
“我家姑娘看中你这些花,是给你脸面,多少人求还求不来,你竟敢推三阻四?”
“并非是
有意推脱,只是昨日已经有人预定了花,总得有个先来后到……”
容锦没料到会遇着这样的事,被眼前这丫鬟尖酸刻薄地刺了好几句,仍耐着性子解释。
只是习惯了盛气凌人的,哪里听得下这些。
锦衣华服的小姐冷笑了声,丫鬟会意,竟踢翻了面前那竹篮。
精心制成的簪花落了满地,沾满尘土,荷叶上的水大半也泼洒在容锦衣裙上,令她狼狈不堪。
坠着珍珠的绣鞋踩在娇嫩的鲜花上,温温柔柔的声音响起:“凭你,也配与我讲这些?”
容锦抬手拭去脸颊上的水滴,按了按眼尾,轻声道:“姑娘教训得是。”
这样的羞辱,容锦并非头回遇着,也不会如当初那般不知所措,抹着眼泪灰溜溜地离开。
只是这其中有朵簪花是她极喜欢的,昨夜费了半宿,就这么糟蹋了实在可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