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完他又很是尴尬地以袖掩面,不太敢再开口了。
赵维桢见青年李斯神情窘迫又手足无措,不禁挑了挑眉。
她是什么怪物不成?打个照面反而不好意思起来了,历史上的李斯好像也不社恐吧,不善言辞、不懂交际的不是他同门师兄弟韩非么?
赵维桢:“郎君毋须客气,喊我孟隗即可。”
李斯支支吾吾,含混应了。只是他的眼睛止不住往长案上的食器瞥。
赵维桢这才反应过来。
春韭味重,李斯这是觉得失礼呢。
“是孟隗疏忽。”她恍然大悟,赶忙喊来掌柜:“准备粗盐与芸香来,郎君准备好后,可来后院与我详谈。”
赵维桢先行一步,吩咐酒肆的人准备好长案与蒲团。
李斯漱口归来,于赵维桢对面落座。
再见面时,他已经收敛了刚刚的慌乱,歉意道:“承蒙君上照拂。”
虽说赵维桢让他喊名字,但李斯还是不敢的。
他不喊,赵维桢也不好多说。只是突然间自己就成了“君上”,感觉多少有些奇妙,还不适应。
进入正题,她再次端详了面前的李斯一番。
《史记·李斯列传》记载李斯曾经感叹过:“人之贤不肖譬如鼠矣,在所自处耳!”
意思就是说,一个人贤能与否,就像是这老鼠一样,全看身处环境。以老鼠自比,足以可见其人不惮外人置
喙。
而赵维桢对历史上的李斯观感很复杂。
一方面,他是第一个直接与嬴政挑明可灭六国,并且提出了相应政策的人。可谓是促成大一统的功臣之一。
可另外一方面,此人陷害同门的韩非在先。之后始皇帝巡游时于沙丘暴卒,他又恐太子扶苏与自己理念不同,不得重用,篡改始皇遗诏,改立公子胡亥为皇帝。
总结一句话:是个野心勃勃的搅X棍。
但这个形容并非贬义词。
在赵维桢看来,他要不是有真才实学,有了不起的能耐,也做不到在秦国搅混水。
放了谁也不能放李斯走!
“别紧张。”
赵维桢宽言道:“孟隗素闻荀卿大名,钦慕已久,听说咸阳来了一名荀卿的门生,便心生好奇,先来看一看。”
说完,她又补充:“近日秦国国君新丧,新君年幼,诸多事项,吕不韦他实在是抽不开身,你别在意。”
李斯赶忙摇头。
对眼下的李斯来说,见赵维桢和见吕不韦是一样的效果。
“得君上相见,是在下的荣幸。”李斯认真开口:“家师在楚国,亦对君上赞扬有加。说秦国的国君知人善用、不惮身份,而夏阳君则心系民生、不求回报,乃明君贤臣的典范。”
赵维桢:“……”
夸得她都心虚了!
李斯的老师可是荀子啊!儒家三圣中的后圣,挂在墙上供多少儒生祭拜几千年,一直被尊为师长尊到2021年!
大学读书的时候,叫导师
的导师夸几句话,赵维桢都觉得面上有光。
现在相当于她被天底下所有老师的师祖夸了,反倒是不好意思起来。
“你……你来秦国。”赵维桢干咳几句,带过自己的尴尬:“来秦国,是想要什么官职?”
李斯谦虚道:“在下无一无进身之资,二无过往功绩,说要官职,实在是托大。只是想来秦国图口饭吃,愿做君上与相国的舍人,为之出谋划策罢了。”
是做她的舍人,还是吕不韦的舍人?
赵维桢微微侧了侧头,明确了一个概念。
那就是在秦国之外,至少是在楚国人看来,她与吕不韦是牢牢绑定在一起的。
挺好。
赵维桢不介意他们这么想。
天下人这么想,倘若吕不韦真有飘起来那一天,他就得掂量掂量自己为了一部分利益而与她打断骨头、撕扯皮肉,是否值得。
“为何要做我与相国的舍人?”赵维桢问。
李斯莞尔。
他抿了抿嘴角,带着笑意反问:“君上该问天下寒门,谁不想做你与相国的舍人?”
这算是一句恭维了。
但赵维桢无动于衷:“可如你所言,你既无进身之资,又无过往功绩,又凭什么做我的舍人?”
这就是叫李斯从肚子里掏出点东西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