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还唤我哥哥做什么。你昨日不是称我先生吗,还与我做那种事。”刘荣恨恨的说,声音从里面传出,听着像在别扭。
被子遮着他的头,看不见人,我便连被子将他搂着:“我昨日只是想气你一气,谁让你将那句话,那般冷漠的跟我讲了三年呢。况且我对你的心思,这么多年朝夕相对,你还看不出来?近日你总算与我亲近一些,我便情不自禁了,你不要生气。”
刘荣闷着头不说话。我将被子从他头上一点点剥下来,露出他晶莹如雪的侧脸和脖颈。
我亲了一下他柔软的耳垂:“刘荣哥哥,我喜欢你。”
潮湿炽热的气息将他的耳尖吹得通红,他燥的又要往里藏。“这种话你都说得出。”
我搂着他,让他无处可躲:“刘荣哥哥,我心里一直有你,这一点不会改变。你再睡一会,我让宫女烧水沐浴。”
宫女为我换着中衣,侍卫通报说太傅求见,还说他已经在门外等了好几个时辰了。
那岂不是昨晚就到了。我有些尴尬,匆匆披了件大氅出去。
太傅摒退众人,一脸郁色。不等我说话,他狠狠一巴掌打偏我的脸。
我几乎摔倒在地,口腔中泛出腥甜。
“刘越,你居然混到你哥哥的床上,你还有什么做不出来?”
“太傅,”我忍着疼赔笑道,“我……”我还没来得及辩解,他又是一巴掌。
“你沉迷酒色,同一群歌伎侏儒混在一起,我不管你。你和韩说的事,我勉强忍耐。你溺于丹药卜筮,滥杀无辜,我不愿见你这放纵模样,恨不得就此别去。现在你连亲哥哥都不放过!”
我算明白了,他这阵子积攒了一肚子不满,打我只为出气。便不再分辨。
他恨铁不成钢的第三巴掌抽过来:“刘越啊刘越,你究竟要堕落到什么地步才罢休?你什么时候才能振作!”
我的耳朵嗡嗡直响。摸上去,脸倒是没肿,但在嘴角蹭了一手血。
“太傅,我已经决定开始振作了,真的。”我忙说,他听而不闻,狠狠的拽着我的左腕,拖着往前走。
因为他是太傅,管教我实属正常,经过的侍卫们皆见怪不怪,目不斜视,任太傅把我拖了一路,狼狈不堪。
到一处幽静的丘陵间,水气氤氲,泉声潺潺,几座竹屋列坐周围。
太傅摔开我的手,道:“你究竟清醒了没有?”
“太傅,”我哭笑不得,他就这么不信我吗,“我真的清醒了,我即刻就振作起来。我想通了,囚禁又如何,厌弃又如何。世上最容易变的,就是人心。只要我还活着,我就没输。”
太傅有些怀疑的打量:“那殿下现在有何打算?”
我刚想说些计划,因为思索,额头又沉沉闷闷的疼起来,昨天忘了用药,今天的痛感更甚往昔:“太傅,让我先服些丹药镇痛行吗?”
太傅的面色阴郁下来:“我看殿下根本没有清醒?殿下是不是还想回到刘荣那个温柔乡?难道你不知道那丹药服用之后,会依赖它,离不开它吗?”
“太傅,我知道的。刘荣告诉我之前我就知道了。”我解释着,虽然太傅似乎听不进我的一切解释。
“等太子殿下真正清醒了,再告诉我你知道。”
他毫不迟疑的将我推下水池。
我吃了一惊。落入水中,然而并不寒冷。这却是个是温泉。
大氅吸水,很快让我沉了下去。水面波光粼粼,日光变得五颜六色,瑰丽迷幻。太傅的身形隐约可见,深青的直裾很是雍容。
我与太傅在一起时,总是低着头不敢直视。除了那双温玉般的手,和矩纹做沿的深色衣裾,我几乎无法在心里描摹太傅的模样。
青青的水草触到手掌,我清醒过来,向上游去。好容易出了水面,没来得及吸口气,又被太傅推下去。
许久未能呼吸,这回我有些恍惚了。我挣扎着脱掉束缚我双臂的大氅,从另一个方向出水。尚未看到令人眷恋的蓝天,便再一次沉没。
太傅不会真的想杀了我吧。
胸腔几乎要爆炸,可是使不上力气。水草摇曳,我停下来,静静的躺在水底。脑中混沌到了极点,反而变得清晰。
几幅画面在脑中闪现。画面中的少年,于黄昏时伏在桌前读着一本书。黄色的封皮上写着:资治通鉴。
他的手指抚摸过几个字:汉武帝,刘彻。
“好大喜功,绝情绝义。”那少年冷笑着评价。
“如果千万名士卒的鲜血,才能成就一个名将,那么究竟多少人的血才能铸出一代明主?”
尘封的记忆像洪流涌出闸门。
原来我果真不是刘越。原来这太子之位本该属于刘彻。
那时的我心里想着,如果我是皇帝,一定要让百姓安稳富足,功臣致仕终老,所爱的人得到幸福。
可是来到这个时代,卷入世事的漩涡,不知不觉间,我离那个纯粹的少年越来越远。反而渐渐成为了自己最不愿成为的人:傲慢,残暴,自私,虚伪,纵欲,软弱。
我抬起手,看着瑰丽的日光与水波中,修长白皙的手指。短短的十五年,不知沾染了多少血腥。
在未央宫里,被从一张白纸染做墨色的我,早已不是那个有着纯粹理想的少年,甚至不再是那个在未央宫与刘彻承诺,将来定要为阿父踏平匈奴的阿越。
景帝,窦太后,刘彻,刘荣,王皇后,田蚡,阿娇,窦婴,韩说,桑弘羊。他们的面容远远比史书上寥寥几个文字要鲜活。他们的行为,远不能通过那几笔记录来猜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