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来心中仍记挂着长公主和裴国公的对话,二来如今身份不同,心境更不同,三来……她与昭和公主第三次见面而已,着实算不上熟。
昭和公主这次倒比上次话还多,专捡着裴宥相关的说。
“说起来我叫你这声表嫂,还略有些吃亏呢。”昭和公主一直笑意吟吟,“世子也就比我大三日,那时父皇出征在外,将母后托付给姑姑,偏他不老实,月份比我小,还提前出来了,闹得母后生产时,身边连个得力的人都没有。”
“世子被找回来那年,父皇可高兴极了。”她悠悠用着膳,一边用一边笑着,“那时给世子的封赏过厚,令二弟和四弟都不满意呢,来找我想叫我去劝父皇。我可不敢,母后都未能劝住,我哪儿能劝得住?”
“前些日子二弟出了那样的事,父皇伤心又气恼。近来四弟在朝堂频有动作,也令父皇心生不悦,哎……”昭和公主长长叹口气,“我若同世子那般,是个既有能耐,又有担当的男儿身,能为父皇分忧解愁便好了。”
温凝听这话越说越偏,正要出声阻止,昭和公主及时地止住了话势:“如此,父皇和母后也便不会争吵了。”
她望着温凝笑。温凝却有些分不出,这笑到底是真是假。
好在这之后她也不再句句提裴宥,温凝一心快些用晚膳,好离席回府。
“虽外面沸沸扬扬,说世子养了个外室,如何极尽宠爱。”临走前,昭和公主握着温凝的手,“可我仍旧觉得他放在心上的,唯有你。”
昭和笑了笑:“上次的新年夜宴,我看到了,他看你的眼神。”
“入冬之后天冷,想来表嫂闲在家中也是无聊。”她拿出一本书册,直接塞到温凝手中,“这是母后尚未卧病时亲手抄的佛经,你若得空,不妨也抄一抄经,为世子祈福。”
温凝只觉今夜昭和公主一番举动怪异得很,回府的马车上,将那经书前前后后翻了一遍,确实只是一本经书而已。
“姑娘,我怎么觉得……这昭和公主今夜怪怪的。”连菱兰都觉察出不对劲,“会不会是皇后娘娘失势,她觉得没有倚靠,便又想起你嫁给姑爷这一茬,明里暗里都在说着姑爷……”
天色早已黢黑,恐怕都已经过了亥时,天空又开始飘着细小的雪粒子。温凝随身带着的暖炉早就凉透了,只觉得寒风一阵阵地往心头吹,分外难安。
“菱兰,叫马车快一些。”
而此刻的暗牢里,已经有小半个时辰无人言语。
宜春早已冻得不知该用哪种姿势发抖了。顾飞与徒白也早已互相使了很多个眼色。
刚刚问完洗尘宴和缨瑶,世子又说了半句话。
之所以是半句,因为世子说到一半,似乎就意识到没有必要,停了下来。
他说:“那香椿街……”
倒是宜春见他话只说一半不给个痛快,按捺不住:“什么香椿街?我可没跟尊夫人去过香椿街!”
之后世子便陷入沉默。
幽暗的烛光微闪,他轻垂着眉眼,鸦羽轻覆在眼睑上,静默得像是一副亘久的古画,只有鼻侧那枚小痣在烛光下透着生动的赤色。
顾飞第一时间就去看裴宥的手。
裴宥右手的拇指上,有一枚白玉扳指,顾飞知道,那是夫人送他的,他非常喜爱,琢磨事情的时候,就喜欢轻轻摩挲那扳指。
果然,此刻他虽毫无动静,一手覆在那扳指上,极轻缓地摩挲。
只是谁都猜不透,他到底从那宜公子的只言片语中,又勘破了什么。
而且,这次他琢磨的时间,委实有些长。
“将他放了罢。”就在顾飞以为裴宥要在这里坐满一个时辰的时候,裴宥终于开口了。
他未再看那宜公子一眼,起身便大步往外去。
顾飞给徒白使了个眼色,让他办宜公子的事,自己跟上裴宥。
外头在下雪,寒风入骨。
“夫人呢?”出了暗牢裴宥便问。
昭和公主的马车去接温凝时,正是裴宥下值的时辰,随后他们入暗牢没再出去,因此顾飞并不知晓温凝入宫一事。
“应该在清辉堂等世子呢。”
他知晓近来夫妻二人感情好得不能再好,温凝每夜都会亮着清辉堂的灯等世子回去。
裴宥脚下步子更快。
暗牢并不由府内直接进出,但出口离国公府也不远。
裴宥步子快,须臾便已到了府门口,而温凝的马车,也恰在此时在正门口。
温凝一出马车,便见到夜色中疾步而行的裴宥;裴宥一心都是清辉堂,一抬头,却见人正在眼前,见到他便急急下了马车。
温凝拽着披风,快步朝裴宥而去,裴宥一身官服,同样疾步走向温凝。
眼看就只有咫尺距离,两人却又同时顿住了脚步。
雪粒子在灯烛的照耀下飘飘洒洒,落在二人之间。
明明是早上才道别的人,一日时光而已,像是久别经年,无数的言语泅游在那对视的盈盈一水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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