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纱看出了我的疑惑,为我解答:“术师们对天皇陛下重用两面宿傩很不满,多次在朝上进谏。不久前,两面宿傩冒犯了陛下的威严,被撤销了官职。”
被赶回老家了嘛……
鹤道:“两面宿傩性情暴戾,不知会不会与我们为敌。”
幸而两面宿傩并没有与伊势神宫为敌的意思,我们轻松路过了这座山。山头上冒着熊熊的咒力,那得是多么强大的术师啊。
这片土地上还有比他更强的术师吗?
我不得而知。
手底下传来了剧烈的震动感。我低头一看,白兔慌得把头都塞进了肚子里。只是远远地感受到了对方的咒力,就被吓成这样子。
还是小妖怪啊。
平静的路程又持续了一段,但我知道,这永远都只能是短暂的时光。
就在我们离京都只剩下一日路程的时候,我们遇上了妖群。它们分明是朝我们来的,血腥妖气扑面而来。
宫司执起了刀剑,其余神官中有使用符箓的,也有使用弓箭的。
山头乌泱泱的一片,根本看不清其中的真容。
兔妖颤抖得更加厉害了,恐怕没想到自己会遇上这么多强大的同族吧。
好本事。我不得不感慨。比起一个活着的公主达京,一个因意外死去的女人兴许更合他们的想法。
他们也太迫不及待了。
雨依然不紧不慢地下着,神官斋服白色的布料上溅射上路上的褐色水渍,一支破魔箭穿越雨幕,白光爆破似地射向前方的妖怪。
我握紧了赤乌,赤乌那若有若无的余热变成了滚烫的热量。
这支回京队伍一共带了十二名神官,十二位巫女,而妖群的数量说不定有上百只。
虽然其中不乏弱小的无法造成伤害的小妖精,但依然不能将其忽略。
大宫司作为神宫的领导人,面对妖物的态度那叫一个让妖吃气。
妖的首领是一只狐女,三尾赤狐,皮肤雪白,长相狂放,和晴明简直是两个种族的狐狸。
听见大宫司的话,赤狐的瞳孔一点点放大,而后狂乱地大笑,“你这老女人!说话可难听哩!”她呲着牙放出声音,气氛急剧紧张起来。我想说些什么但已经来不及了,随着赤狐的大手一挥,妖怪们便猛然扑了上来。
这场仗看起来是必不可打的,因为妖怪的首领略过其余人,直接向着他们的目标——也就是苑子巫女而来。
赤狐牵拉着大宫司,一只白狐从缝隙里跳跃着,它还未化出人形,凭借着小巧的身体避过眼线,躲过攻击,只是几个眨眼就来到了轿子上。
鹤甩出一刀,但白狐太过娇小,动作又灵活,躲过了攻击后便在轿顶发出嘎嘎嘎的嘲笑。
“快出来!”他忘了自己时时刻刻提着的姿态,直接朝我这么喊道。
下一秒,小轿子就在一股外力的压迫下被碾成一堆碎木板。
虽然很不好意思,但这下我终于有下脚的地方了。
烟尘一瞬间迷了众人的眼睛,我听见天纱吓道:“退开!”但她并无什么特殊的能力,胳膊上还被炸开的木板割开了一条口子。虽然隔着厚厚的斋服,但血已经渗透在外。
我一直无法界定主动出击和被动出击的界限,杀戮与反击也很难划出明显的鸿沟。
爱与恨,生与死,真实与虚妄……这些难以辨别的东西,总是让人迟疑着无法出手。
天纱伸出手想要牵着我跳下牛车,可牛却在刚才的经历中受了惊,它嘶吼了一声便带着轿子的残骸向前方奔去。天纱小跑起来,可她小小的身体很快就被甩在后面。
赤狐似乎是用眼光捕捉到了我,她脸上的笑容越来越大,嘴唇的弧度咧得可怕。
“我来哩!”大宫司竟然被她一脚踢开了,对方白色的斋服沾满了泥水,变得格外肮脏,就连斋剑也滚落到几步以外。
牛冲入了妖群之中,而我在那之前跳了下来。妖怪们对这头可怜的牛没有任何想法,放任它跑向远方。
面对着妖的首领,我直截了当地问:“是谁雇佣了你们?”
“雇佣?”赤狐的表情看着有些天真,琢磨着这个词,但不过两秒,她又开心地拍手大笑。
“既然你都知道了,就不要挣扎啦。”赤狐首领向前拍出一爪,五指在半空中划出五道铁血的痕迹。珍姬,我又想起了珍姬,那个银白色皮肤蓝色眼珠的妖怪,她起先也表现得很美丽,很天真,很残忍。
白兔已经跑到了别的地方,它躲在草丛里,白色的皮毛藏在灌木里,希望能够远离这次的纷争。
五道铁爪在半空中化为了泡影。
我丢下宝贵的刀鞘,反手抽出刀。漆黑的刀身逐渐转为红色,既不是正红也不是血红,而是一种夹杂在两者之间的暗沉沉的殷红色。
“那就对不起了。”我衷心地希望这些事情不再发生,但看来打败首领才是能够解决此事的唯一办法。
“苑子大人!”鹤向我飞来不信任的眼神,他好像不知道我会剑术,所以跑得哪怕连左脚的鞋都丢了还要往我这边来。
是天纱抓住了他的胳膊,把鹤留在了原地。
宫司在抵抗在赤狐后一股脑涌过来的妖怪。一个披着一层人皮的女妖脚步不稳、跌跌撞撞地走过来;一颗单独的飞头张开大嘴,用巨口咬住神官的脸颊;一个敲着钟的和尚慈眉善目地敲响手中的迷你铜钟,当——当——当——,有那么一刻,我内心的激烈被钟声夺走了。
骨女,飞头蛮,道成寺钟,河童,狐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