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花應了是,知道娘使喚不動大嫂,也不樂意在這個時下使喚她,便熟門熟路去給自己和大虎倒水喝。
聽說午間要吃肉,院裡的狗子和躲在爺身後的串子都高興得哇啦啦叫,叔侄倆追過去屁顛顛跟在趙素芬身後,嘴裡嚷嚷著要看野雞野兔。
唯獨孫氏站著沒動,她瞪著衛大虎另一隻手裡拎著的野雞,擰著身子叫喚道:「娘,桃花男人手裡還有一隻野雞呢……」
桃花正倒水呢,聞言便要解釋,衛大虎沒等她說話,笑得那叫一個敞亮,朗聲對望過來的錢廚子道:「迎親那日,我那二弟大老遠跑來送了他姐一籃子雞蛋,瞧著那小子才十來歲的年紀,一個人撐起一個家,連鋤頭都扛不了幾下,也不知那一籃子雞蛋他存了多久,一個一個,全是他這個當弟弟的心意。都說長姐如母,我那二弟是桃花一手帶大的,親爹也早不知去世多少年了,難為他心頭還惦念著他姐,我便想著待會兒去周家村瞧瞧他,這頭一遭上門,我這個當姐夫的總不能空著手不是?那也太不像話了,就只能拎只野雞,也算姐姐姐夫的一個心意。」
一番話說得不歇嘴,給衛大虎累夠嗆,他歇了口氣,繼續道:「老話都說,家中兄弟姊妹多才能互相幫扶,我娘只生了我一個,是孤獨了些,逢年過節都沒個親戚來往,冷清得很。如今我娶了桃花,滿倉和狗子便如同我親弟弟般,日後要來多來往才好呢。」
錢廚子聽他說完,臉色是幾番變化,他很想說一句既是兄弟之間互相幫扶,他家中兩個兒子豈不也是你兄弟?桃花可是從他錢家出嫁的女兒……
可轉念一想,桃花出嫁那日,她是被衛大虎親自迎出門的,他兩個兒子沒有一個願意背這個「妹妹」出嫁。更不提嫁妝,一個外姓女出嫁,家中是沒有給桃花準備嫁妝的,趙素芬私下是否有給自己女兒傍身錢,錢廚子沒有過問,他心裡頭清楚趙素芬身上是沒有幾個銀錢的,她在家中掌管一家人的吃食用度,唯獨銀錢,需要花用時都是要同他支取的。
錢廚子突然有些不得勁,吧嗒了兩口旱菸,這兩人從進門後就只招呼了他一句,那衛家親家也只問「岳母好」,話里話外沒他這人什麼事兒。在鄉間能盤活廚子這活計,人家家裡做紅白席都愛請他,他自然不是什麼蠢人,聽得明白話,懂得了人家的意思。
他沒把這個出嫁女當回事兒,人家那頭也沒把他這個「岳父」當回事兒,面子上過得去就好。
本來是挺好的,只是眼下聽了衛大虎一番話,跟內涵啥似的,他心裡頭就有些不得勁兒了。只是人家衛大虎給了錢家面子,他給自家的是兩隻野雞兩隻野兔,給那周家小兒才一隻野雞罷了……
想通這些,錢廚子乾笑兩聲,道:「應該的應該的,還是你們年輕人想得周到。」
說完,他旱菸也不抽了,實在沒那個心情。只叫桃花別外道了,喊衛大虎把這裡當自個家般,別不自在,隨後叫來錢狗子陪姐姐姐夫說話,自個乾脆進了屋,眼不見心不煩。
錢狗子不太樂意過來,他想跑,被衛大虎眼疾手快給抓住,逗他:「今日沒給你帶點心,連一聲姐夫都不樂意叫了?」
「叫你姐夫能給我點心吃?」錢狗子不答反問,小臉上全是精明,喜人的很。
衛大虎在身上摸了摸,掏出四五個銅板放到他掌心裡:「姐夫不哄你,這次沒有帶點心,這幾個銅板你拿著,等有貨郎來村里賣飴糖,你自個買來吃。」
錢狗子哪裡見過這麼多銅板啊,他眼睛都亮了,連忙把銅板往身上一揣,大聲叫道:「姐夫!」
他如今看衛大虎是哪都順眼,拉著他往院子去,連野雞野兔都顧不上了:「和我玩挑木棍吧,你會嗎?」
那能不會?衛大虎小時候可是村里一霸,上山摘果子下河摸魚爬樹掏鳥蛋,就沒有他不會玩的項目!
桃花看他真跑去和狗子玩挑木棍了,那麼高大的漢子蹲在院子裡,把他對面的狗子襯得像小泥巴團。
桃花臉上帶著笑,趙素芬喊她,她應了聲,跟著進了灶房,母女倆有私密話要說呢。
孫氏因為那隻野雞耿耿於懷,不樂意招呼他們夫妻倆,自個縮屋裡躲著,眼下灶房裡就只有桃花和趙素芬。桃花見娘真要殺雞,這都燒開水燙毛了,連忙道:「娘,中午隨便吃些就行了,殺什麼雞啊,回頭你們留著自己吃。」
「你怕甚?還有什麼『自己吃』,你和娘不是『自己』了?」趙素芬白了她一眼,知道她心裡在擔心什麼,「東西是你們帶來的,你們難道吃不得了?誰家女婿頭一次上門喝稀粥的,說出去丟的是他們錢家的臉。」
桃花見攔不住她,只能退而求其次:「殺一隻就行了,剩下的留著改日再吃。」
趙素芬見她執意,是真伸手來攔了,曉得閨女是心疼自己,擔心她回頭被兩個兒媳婦念叨說難聽話。兒媳婦不敢公然和婆婆作對,但她們若是在私下說小話,回頭和村里那些婆子婦人嘮嗑,一隻雞兩隻雞的事兒鬧得全村都知道了,那才讓人心煩不已。
趙素芬煩得很,便只殺了一隻雞,但她不顧桃花的阻攔,又殺了一隻兔:「家中人口多,既然做了肉,便多做一些吧,大傢伙都敞開了肚子吃!」
她其實是擔心肉少了,那些個沒出息的在飯桌上丟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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