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夜,大雨又下了起来。
哗哗的雨声让赤民和老伴一直心绪不宁,无法入睡。他索性披了蓑衣、拿了斗笠,起身出门。赤民刚来到屋外,就见雨幕中一个黑影脚下水花飞溅,急急跑来。那后生浑身湿透,还没站住脚,就上气不接下气地叫道:“大人,大人,不好了,清水,清水漫灌了!”
赤民慌忙同那后生来到城门口查看,眼前的景象让他的心一下子沉到了谷底。
城门外,水已没过脚踝,再远处浊水奔流,茫茫一片,只能根据露出水面的树木勉强分辨出哪里是原来的清水河道。水面还在快地升高,城门口处,族人们正用草袋泥土加固防护,可水还是从各处渗漏进城了。
“快叫人,都去粮仓!”
赤民一边大声吩咐着,一边当先奔向北城。
清邑的几个存粮大仓廪设在城中偏北地势稍高之处,这里存放着清地这几年来的大部分余粮,是族人的命根子。粮仓用的是古老的干栏式建筑结构,底层的基柱是夯土筑成。夯土虽然稳固、能承载较大重量,但是和木柱房基的区别就是更加怕水。
此时,整个清邑都躁动起来。
族人们纷纷带着草席、木桩、和石铲,踩着脚踝深的积水汇聚而来。
赤民指挥众人围着粮仓开始修防水土堤。地上已经全是水,挖起土都变成了烂泥,即便不断用木桩和草席加持也很难成形。暗黑的雨夜中虽然人生鼎沸,但土堤却一时怎么也修不高。
“就近拆房,多取木桩木条来!”
赤民大喊着,心里焦急万分。
“城墙倒啦!”
“城墙倒啦!”
一阵喊声传来,水面随之快升高,从脚踝涨到没过了膝盖。尚未修好的土堤很快就有多处被水漫过,仓廪的房基瞬间就全都浸泡在了水中。
“快!加高围堤!淘水!”
赤民吼叫着抓起一个陶盆,跳入围堤中,拼命地向外淘水。
一时间,周围的族人们拆木料的、打桩的、挖泥的、淘水的,无不像是疯了一样加快了动作和节奏,那几个仓廪的围堤也随着水位的上升不断地加高,再加高。
城中的水很快就已经及腰深,仓廪的临时围堤由湿泥所筑,各种跑冒滴漏不断,围堤内的水依旧没膝。赤民浑身泥水,奋力地淘着水,虽然年迈体弱,但他知道面对百年一遇的大水,今夜是清邑少昊氏的生存之战,退无可退!
拼尽最后一口气,赤民再次兜起一陶盆水,忽觉眼前一黑,一头栽倒在了泥水中。
人影晃动,雨水交加,忙乱的暗夜之中,甚至没有人注意到赤民的倒下。就在这时,那高大的仓廪忽然一歪,一面夯土墙连着草棚顶轰然倒塌下来,瞬间将围堤中淘水的数人砸在了下面。
帝君青阳赶来时,洪水正在消退。
西北边涌来的大水改变了清水的河道,冲开了清邑的西南角,穿城而过。
据说这次大河出现了百年一遇的洪水,过了隞山之后,左右摆动的河床分流为数支,向南夺济水、穿清地,直下泗水和雎水,最后入淮水,鼓地、邳地、和雎阳之地也都受了灾。
青阳在来路上亲眼看到大野泽涨水变大了不少,想起年轻时在隞山和沮阳大巫夜话纪文。
当时,大巫就曾说到过,古有记载,大河暴虐,大洪水曾经北截滳水,南夺淮水,而每次河道之大变更,广桑之野都难逃一片汪洋,人畜皆亡的命运。当年的沮阳大巫和柏夷先生关注更多的还是快崛起的共工氏,这些年过去,青阳自己不仅经历了共工氏之战,如今这前人纪文中提到的大洪水也再次应验了!
广桑之地的部族怎么就这么命运多舛呢!
青阳带着人下了船,踩着遍地的淤泥来到清邑城前。
城墙倒掉了大半,小半个西南城不见了踪影,变为新的清水河道。经过洪水冲刷浸泡,城中剩下的房舍也毁坏严重,全城已经面目全非。
看到青阳一众人出现,城中的族人们纷纷聚集过来,七嘴八舌地哭诉着。
“青阳帝君,您可来了!”
“帝君,救救清邑吧!”
“帝君大人,我们的存粮损失了一多半。”
“水道穿城,清邑再难重建,我族去哪里安家啊?”
青阳拉住几人安慰道:“大家受苦了,大家受苦了。快去找赤民先生来。”
“赤民大人抢救仓廪时死了。”
“啊?!”
青阳听到赤民的死讯,整个人一下子僵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