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实际上,由于白庙的包容性最强,在草原文士心中地位极高,不少研修史书的学士往往都会选择白庙的庇护,寻一间帐子住下。
而代价仅仅只是每日帮忙做些杂活。
正因为此,白庙的弟子很容易从借宿的学士那里接触到各部落遗留的史书,了解到各种没被正史记载的实事,面前的黑衣老者正是其中的佼佼者。
“你是在哪里找到了引风坡的旧事?”黑衣老者淡淡地问。
“蛮族大典。”
“呵。”黑衣老者突然笑了一声,脸上隐隐露出不屑的神情,“蛮族大典?那不过是一群虚伪的人把谎言一次次包装起来的废纸罢了,连刚识字的孩童都能觉察出其中的真伪,你竟然还会相信它?”
“可师兄啊,我还是如期到了,蛮族大典里记载的关于引风坡的事情不就是真的吗?”大川杰挑了挑眉。
“引风坡是阿勒斯兰在历史长河中为数不多的闪光了,他们怎么会把这里遗忘?”黑衣老者目光渐渐虚浮,不知飘到了何处。
“也许吧。”大川杰神色如常。
良久,黑衣老者长叹了口气,“穆索……蛮族大典是如何记载引风坡一战的?”
“师兄也会好奇蛮族大典记载的东西?”
“是啊,好奇,不过我还是不太相信蛮族大典会如实记载一件史事,这对于编写它的人来说可是要命的。”黑衣老者微笑道。
“是吗?”大川杰盯着黑衣老者,想要从后者的神情里寻找什么,可却一无所获。
随后,他收起目光,微微沉吟片刻,似乎是在回忆。
“星历1516年,北6中南部,亚述草原的正面战场上,阿勒斯兰的主君塔烈率领五万铁游骑与笛蒙达汗王的十万漠西铁骑隔百里相持。在交战之初,铁游骑在亚述—厄鲁塔亚交界上以奇兵击破漠西铁骑的防线,那一战几乎派上了除预备役以外的所有主力,共计两万军骑强攻漠西铁骑的军寨。”
“真实。”黑衣老者点头附应。
“虽然是大胜,但最终却没有余力拔出漠西铁骑在亚述平原上残留的军寨,这也让笛蒙达汗王有时间在依马北、伊姆鄂草原和亚辛平原上建立起了一条从北到南的点线式防线,背靠三片沃土想要与阿勒斯兰的铁游骑缓战慢攻,以图耗死厄鲁塔亚平原的牧人。”
“草原上虽然没有中洲的城墙天险,但人人都有一手强弓,每一个蛮族武士都能拉开足以穿透铁衣的角弓。成百上千名武士齐射而出的箭雨,是任何一支骑军都难以忽视的阻碍,没有人可以无视箭阵的存在。”
“是年末,小雪,北有寒流。”
“在寒流盛行的几天里,马戈河上凝了一层厚冰,彼时烈勇川部的统领们判断,这样的严峻气候铁游骑无法正常行军。因此,漠西铁骑在风雪最盛的那一日,下令备冬。按照他们的想法,阿勒斯兰的骑军也会这么做,因为在草原上,如果冬天不做足准备,寒冷与饥饿是足够冻饿死人的,而无论是薪柴、鱼脂、熏肉,还是充毛的被褥等都必须要提前做足准备。”
“然而,他们忽略了一个很重要的事情,那就是东边的草场已经养不活人了,铁游骑根本就没有东西能够去准备的,这也是阿勒斯兰部要反叛草原大会的原因之一。”
“烈勇川部其实知道阿勒斯兰部的骑军已经没有补给了。”黑衣老者笑呵呵地说。
“什么?”大川杰一愣。
“烈勇川部的备冬只是为了耗死我们,他们在备冬前就已经把牧群都收拢到了后方,连一点机会都不给我们,双方交战的草原上除了人几乎什么都剩不下,都被吃得干干净净。”
“他们都要饿死了……”大川杰在回忆里补充了一句话。
“大寒,风雪如烟。”
“阿勒斯兰主君早已没有选择。两天后,一万骑军在大雪中从军寨摸出。塔烈主君临行前给将军们留下了话:‘我走后,你们每日都要做好出兵的准备,每时都要遣斥候探营,十天之内若是见到敌寨内有火光亮起,即刻出军!若是什么都没有生,你们便退回厄鲁塔亚平原,将我的妻儿都杀了。’说完,骑军便向北而行,在大寒天中扎进了北原这片苦寒之地。”
“哈哈哈!”黑衣老者忽然大笑出来。
“又不对了吗?”大川杰眉头一皱。
“塔烈汗王能说得出这般重情的话吗?他小时候可是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母亲被烧死在帐子里,人们找到他的时候,他正捧着那条烤焦的腿吃的津津有味。”
大川杰沉默了一会,又继续说道。
“铁游骑绕行三日,从松北原的雪松林中冲出,军骑们早已把干粮吃尽,有些人甚至还带着两匹马在跑,一匹是自己的马,另一匹是别人的,那些孤马的主人都永远留在了北原的雪地里。”
“依马北草原上的烈勇川部完全没有察觉,铁游骑悄无声息地摸进了依马北草原的腹地。”
“一日后,风雪减弱。”
“塔烈下令剩余的八千余骑军不顾冰层破碎,强渡马戈河!当马戈河南岸拾捡草根的牧民现他们时,这支骑军已经开始在伊姆鄂的原野上疾驰起来了。然而,就在同一天,笛蒙达汗王麾下的另一支骑军正好从其他战线撤下备冬,是牧马军骑。”
仿佛说到了兴起之处,大川杰眼里的冷月光影更甚几分。
“铁游骑的斥候探到了这支牧马军骑的动向,他们现这支久负盛名的北6铁骑正在朝己部冲来。这是此战最关键的时刻,东边是亚述平原上的漠西铁骑,西南面是已经现了他们的牧马军骑,阿勒斯兰的这支奇兵即将处于腹背受敌的绝境。”
“不过,这一天还未结束,漠西铁骑的斥候此刻还在飞奔的路上,笛蒙达汗王仍在亚述平原的大寨里享受着风雪下被火盆炙烤的舒适,他并不知道黑甲的骑军已经深入伊姆鄂草原的腹地里。眼下,铁游骑只要能在正面击溃这支不算齐整的牧马军骑,就能破局,进而直接进攻漠西铁骑主力的后方,打穿烈勇川部设下的依马北—伊姆鄂—亚辛防线。”
大川杰抬眼,凝望黑衣老者,挑眉道:“这里怎么样,够详细吧?和我印象中奔袭大差不差。”
“勉强……合格。”黑衣老者点头。
“师兄啊,接下来的事情你也知道,两军相接的战场就在我们脚下,牧马军骑抢先占据了这里,铁游骑逆着坡势与牧马军骑对冲,真的很难想象,厄鲁塔亚平原的青马竟能踏碎了伊姆鄂黑马的高颅,并且还是在伊姆鄂草原。”
“也许是偷袭呢?”
“有可能。不过,后来铁游骑还是现,黑马要比青马更加强壮,所以那一战若真要论起,铁游骑在战马上甚至还落了下风。”
“每当人们说起这一次交战,都说是东面刮来的大风帮助了铁游骑,因为他们的冲锋没有天时也没有地利,那就只剩下顺风冲锋才能解释他们为何能胜。因此,这个坡也就被叫作引风坡。”
说到这里,大川杰突然顿住,怒目看向面前的黑衣老者。
“师兄!你是疯掉了吗?让我从这么长的史事里找线索,你知道我把这场战役的记录看了几遍吗?十二遍!整整十二遍!第十二遍我才现你要找什么!你在那张破纸上把时间写清楚不就完了吗?”
“非得……非得让我去翻五十五年前的星相记录,然后又叫我把这几天的星相都算了一遍!为了你那个惜字如金的臭毛病省下来的几秒钟,我都要把白庙的书帐整一个给翻过来了!”
“真是越想越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