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那晚的借钱事件被墨善说穿,而墨善并没有告诉墨泰和陈霞飞之后,周莲花对墨善的态度改变了不少,在家陪墨贤的时间也逐渐多了起来。
墨善见周莲花能待在家里陪着墨贤,她也就主动地跟莲花有一搭没一搭地说起了话。有时还会问她吃不吃面条年糕之类的,如果周莲花说吃,她就一起煮好,盛来送给莲花吃。还会耐着性子等着她慢慢吃完,一起洗了碗筷。
喜欢吃面条和年糕之类的周莲花,便趁机心花怒放起来,自己想喝老酒的时候,也会给墨善温上一碗。
墨贤看着她们母女和好的样子,自己也就跟着心情好了许多。三个人偶尔一起坐到屋外,晒着太阳,吃着墨蓉送来的水果,开始说说笑笑的,难得的和睦了两三天幸福安详的日子。
两三天过去,便总有人闹出个莫名其妙的不愉快来。不是墨贤坚持要养蜂采药,就是莲花坚持要种菜卖钱;不是墨贤埋怨莲花的种菜技术不行,就是莲花埋怨墨贤的草药没有作用;不是墨贤嫌墨善闲在家里不出去赚钱,就是周莲花指桑骂槐地数落墨蓉又出去打了麻将。
墨善熬着忍着,继续熬着忍着。
墨善的本意是想等到清明节,待墨泰墨安他们两家人都到齐了后,一起把墨贤再送去医院检查一次,情况乐观的话,她就可以出去找工作赚钱。如果情况不乐观,她只有继续守在家里,也好让他们兄弟安心赚钱养家。
墨善承认父亲的性命是重中之重,养儿防老,墨泰和墨安回家照顾、孝敬、赡养父母也是应该的,但也不能因为他一个人要治病要活命而把全家人都给拖垮去。
墨善想着自己万幸还没有出嫁,不然,她也不可能会长时间的守在家里。尽管她不想留有“子欲养而亲不待”的遗憾,但“久病床前无孝子”的现实,她也不能不去理解。
照顾老人——特别是有病的老人,本就不是一般人用平常心就能坚持善待的,许多原本也想着尽孝的儿女们,总是因为这样那样的意外生而无法尽孝,不得不愧对父母。
何况,墨贤和周莲花,还是一对只顾自己不管别人感受的父母,只有牺牲墨善一个而成全其他四个兄弟姐妹。
墨蓉也有墨善一样的想法,但她比墨善要矛盾得多。她既担心墨善会坚持不了多久,又担心她日后一个人的生活。
墨贤的病若是乐观,墨善必定是要远离,怕的就是她前脚走而后脚又叫她回来送医院;如果不乐观,墨善必定是要留下来,可不乐观的时间又是多少?一个月两个月?还是一年两年的?如果继续如此反复无常呢?
有些人得病,既怕治不好,也怕死不了。而有些人得病,不怕治不好,就怕死的早。墨贤就是后者中的一个。
尽管墨贤早早为自己拍好了遗照,也挂在了墙上,但他依旧相信,相信墨蓉和周莲花给他看过几次神婆和迷信的结果:“你的寿元还很长,只是还要吃些苦头。”
神都说了他的寿元还很长,那么,死亡离他就还是很远的。
墨贤想起第一次求神拜佛的那次,神婆说他会得“太子”,他就得了“太子”墨泰,太灵验了,不得不信。既然生儿子还是生女儿都能被灵验,死,自然要简单的多了。因为死期不需要算性别的,是男还是女都必定要死,只是早晚而已。既然神说了自己寿元尚早,这命自然也够长的,病成什么样都还是要活命的。
春天总是个色彩斑斓而让人充满希望的季节,草长莺飞,花红柳绿,一切都显得生机勃勃。
盛开的春花,伴随着轻柔的春风,散出沁人心脾的味道。日丽百花香,蜂飞采蜜忙,在花丛中翩翩起舞的,正是被春光陶醉的蝴蝶。
墨贤自农历年初去县城医院做了检查、换了管子之后,感觉自己的身子骨比去年硬朗了许多,一日三餐,也不全喝稀粥。除了早餐外,中晚餐也能跟着墨善和莲花一道吃米饭了,并且饭量也不多不少,控制的很到位。墨善也经常买菜,但大多是医生说的那些适合墨贤吃的素菜和鲫鱼,很少买肉。这让一贯喜欢吃猪肉,并巴不得一日三餐都能吃到猪肉的墨贤很是伤感。
墨贤一直喜欢吃猪肉,只要菜桌上还有肉,他连早餐也会和着稀饭把肉汤给吃掉,一点也不怕油腻。但他舍不得买好肉,几十年来,一直吃着肉贩子卖到最后卖不掉而廉价处理的零碎肉。因此,村上几个卖猪肉的,也常常把那些剩余的差的卖不出去的肉主动往墨贤家里送。
有些实在看着不能当肉吃的肥肉、淋巴之类的,周莲花就把它们集中下锅熬了猪油,一罐罐放着炒菜吃。因此,墨贤一年四季吃的几乎都是猪油,很少想着要去吃菜籽油或其它对身子有好处的植物油。就算住在医院,只要是他自己订的餐、只要是他自己走出医院买的饭吃,他都少不了一小盘的红烧肉。十块钱一份的红烧肉,他当然也是舍不得一次吃完,而是分成中晚两餐省着吃。
墨安和墨蓉在医院给墨贤买饭的时候,不敢冒然彻底地去改变墨贤喜欢吃肉的习惯,常常违背医嘱而私下搭几块红烧肉给墨贤过过嘴瘾,但墨善不会像以前一样每天都买给他吃。
特别是癌症第五次出院回到家里后,只要有墨善在家,菜桌上就会少碗猪肉,隔夜的剩菜剩饭,也会被墨善倒的一干二净。
那些肉贩子送来的剩肉残肉,都被墨善断然拒收给退了回去。退多次后,也就没人再敢再送上门来。
慢慢的,厨房里的猪油味道是越来越少。墨善用一桶桶的植物油替换了一罐罐不知放了多久并且已经变味的猪油。慢慢的,墨贤就觉长此以往下去,自己肚子里的油水,定会被墨善抽的干干净净,而没有了想要的营养来调理身上的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