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打了辆摩的,在约定的饭店门口等着人,等到日暮落了之后,那陈老板才混在一群人里款款而来。
他在人群中明明就已经看到她了,大腹便便地依旧谈笑风生地跟身边的其他人说话。
佟闻漓知道他在等她主动凑上去,展开笑颜,给他营造一种他在年轻女人的市场中享受追捧的人设。
佟闻漓带着笑在那儿不动声色。
直到那群人要从她身边走过,那陈老板脸上神色有些挂不住了,像是等不来她的投怀送抱,要转过来发作时,坐在那儿人畜无害的姑娘走过来,甜甜地跟他打招呼:“陈老板好。”
他这才满意,给人群中站在中间的那个稍微高一些的男人介绍到:“黎总,这是小佟,咱们最近腾出的那片鼓励大学生创业的合作项目的候选人,特意来找您的。”
说完之后,他微微踮脚,附耳在那个黎总耳边,竟然说的是法语:“中越混血,别有风情。”
陈铁鸡大约不知道她就是学法语的,她暗笑,混血人设在这个圈子这么好使是吗。
她笑笑,朝对面的男人伸出手,用法语说到:“黎先生您好,我是中国人。”
她的法语开口标准,腔调正统,黎总是靠做对外贸易生意的崇洋媚外的半吊子假洋人,微微一愣,伸出了手,算是对她的礼貌回应。
于是,佟闻漓靠着刚刚那一波拿到了一个黎总身边的上座。
陈铁鸡坐下来慢慢回过味来,倒是觉得小看这小姑娘了,倒是不知道是谁踩着谁往上走了。
佟闻漓不声不响地坐在那儿,酒桌上聊到经济贸易,哪怕说的再天方夜谭她也表示同意和佩服,给足了自以为是的男人们面子;几杯黄汤下肚,荤腥笑话来到她的头上的时候,她睁着无辜的眼睛摇摇头说她不太懂越南语呢。
她穿的清纯靓丽,躲酒躲的又无辜又让人不忍,等到一圈男人喝高了在那儿粗着脖子说想当年的时候,她云淡风轻地在那儿眯着眼笑,晃着手边的红酒杯。
陈铁鸡走到她身边,把手架在她椅子上,胡乱不清地在说些什么。挺无趣的,酒囊饭袋。
饶是这些年,她虽没练出什么过人的酒量来,但不比从前沾酒就醉。前社长建立社团一无所有的时候,拉着她去全城讨赞助没少去过这种装模作样的局,她也学到一些应对手段,能躲就躲,能装就装,表面小白花,实则小狐狸。
她没理会身边聒噪的人,侧了身子,托着脑袋看着光怪陆离的人们,应付着局面的时候脑子里还能把前两天从专业老师那儿接过来的笔译活给过了一边大纲。
只是烟雾缭绕中大门被推开,那厚重的拉门像极了谁的人生序章,缓缓打开后慢慢地把门外头的世界展现给她。
她在那嘈杂的声音中异常敏感地听到脚步声,带着微醺的眼神抬头,脑子里成熟的语法在那个时候有一些磕绊。
等到那大门完全展开。
语句错乱、大纲崩坏。
手边的酒杯一斜,些许的红酒洒出落在陈老板特定定制的西装上。他在那儿跳起来,引来一群服务员给他擦拭。
始作俑者的佟闻漓却楞在那儿,她听不见耳边的谩骂,只是呆呆地望着门外。
乌烟瘴气中,她又看到那对眼睛了。
那让她好整以暇的游刃有余在那一瞬间溃不成军。
她又想起那闷热的西贡夏天的那一站在供奉台上在轻烟弥漫中一直长明的孤寂的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