喉间虽溢出闷哼,可他神色不曾变化,长睫都未曾颤一下。
紧攥着手心良久,他再次摊开手,掌心多了道烙印。
就像他心口未显的蛊印。
原来真是因为蛊。
找他解蛊,却找杜彦宁散药是么?
厚此薄彼,这样可不好。
青年靠着车壁,用力按着手心烙印,任痛蔓延,一遍遍地侵蚀着他,轻颤的唇畔溢出喑哑低语。
“小骗子。”
。
杜彦宁的小院很简陋,位于城门附近,在偌大青州城中毫不起眼。
“我平日不常来,未配置仆从,只有你一人,不会有人打扰。若不便出城,你可在这里暂时住着。”
明日程令雪便要离去,她行踪神秘,武功高强,是没有线的风筝,不知何时才会再见,杜彦宁忍不住道:“令雪,你还会再回青州么?”
程令雪是不想回的,但世事难料,谁又说得准呢:“或许会回来。”
杜彦宁苦笑了下:“若是回来,务必比找我,就当我是你的朋友。”
程令雪点头应下。
杜彦宁又问她之后的打算。
她认真道:“我现在还有一件事不曾做完,得先做完事。做完,我就彻底自由了,到时再说。”
杜彦宁最终没问是什么事。
他只说:“江湖之大,能否告诉我一个可以联络上你的方式,譬如留一个不会暴露你行踪的地点,我若想给你去信,至少有处可寄。”
程令雪沉默了一瞬。
她从来都是去一个地方,留一阵便要走,不会在别人记忆中停留太久,也没有人能在她记忆中停留过久,杜彦宁和公子算是例外。他们是她遇到的众多人中,为数不多给了她善意的,许是今夜一下要与两个有过交集的人分道扬镳,她再独来独往,也会波动。
程令雪说了个地方,又道:“只是个偶尔才会去的地方。”
言外之意,留个念想即可,不必去寻她,也不必给她去信。
但对杜彦宁而言,至少有念想。
因杜彦宁临近宵禁才出来,安置好程令雪后已是宵禁。眼下在城中行走实在不妥,便也只能在这里将就一晚。这小院简陋至极,只一间屋子,杜彦宁在外间休息,程令雪去了里屋。
她在榻上躺下,和衣而卧,通过小窗望向树梢上的月亮。
若是在往常,以她的戒备,在陌生的地界决计睡不着,可今夜又是服了大补汤,又拉钱三公子当垫背,还和杜彦宁往这边来,实在太累。
不知不觉,困意涌了上来。
她陷入无边梦境中。
。
夜已深,更漏滴答。
隔着墙,杜彦宁独坐桌边,忽而一股无力感漫上心头,他只当是自己心绪杂陈之故,欲再饮一杯冷茶。
手竟没有知觉,握不稳杯子。
眼睁睁看着茶杯掉落,杜彦宁剑眉凛起,发觉身上寸寸僵硬。前所未有的恐慌漫上,他冷声开口,顺道提醒程令雪:“何人暗中作祟!”
屋内的程令雪竟未警觉。
杜彦宁死死盯着门外,院门忽地“吱呀”一声,随即传来木轮碾过地砖的声音,他心里有猜测,又不敢信。
几道影子徐徐从敞开的门口打入,落在地板上,来的共有四人,看到最中间那个端坐的影子时,杜彦宁心头的猜测彻底有了答案。
在那抹胜雪的白袍映入眸中时,他诧异的声音从喉咙发出。
“恩公?!”
姬月恒并未回应,他端坐轮椅上,但那观音面容背对着月光,像樽不受烟火供奉、荒废的佛像。
杜彦宁稳住神,客气道:“恩公深夜到访,所为何事?若杜某有何可为恩公效劳之处,必当尽力而为。”
姬月恒眼帘慢悠悠掀起:“路过寻一只狸奴,杜公子自便。”
他姿态从容,身处旁人居所中如入无人之地,比杜彦宁还像主人,稍一转眸,吩咐身后两个女暗卫。
“将她带出来吧。”
杜彦宁心一惊,要从座上起身,可身上根本动不了半分:“里面是在下客人,恩公莫惊扰她!”
姬月恒眸子一转,并未看他,凝着手中泛着冷光的白玉箫:“既是客,叨扰过久未免太无礼,是该走了。”
两名女暗卫已入内室,一左一右搀扶着墨衣少女出来。
杜彦宁忙道:“令雪,醒醒!”
可程令雪沉睡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