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很少叫她大名,也很少这么严肃地看着她。
“我答应你,黑蜘蛛的事情,我一定会查清楚。”他说:“我是警察,这是我的责任。”
“嗯。”
“但是你,得学会放下了。”
杭攸宁怔怔看着他,他也看着她,大概是因为没穿上衣,肌肉分明的体魄,让他看起来有一种原始的压迫感,包括他的眼神。
“你还年轻,有很多事情要做,像现在这样不管不顾地跑来这里,对你的人生不负责任。”
杭攸宁讨厌这样的眼神,也讨厌他说这些话。
他明明知道,查明这个案子对她来说意味着什么。
在不久之前的北京,他还斩钉截铁的支持她。
可现在,他用这样无可反驳的普世价值观来劝她,就像是这个世界上所有的人一样。
杭攸宁说没有说话,只是低头看着被子。
许野的声音仍然不疾不徐的传来:“而且你没有执法权,也不懂刑侦手段,效率很低。你还有很多事情要做……”
杭攸宁打断他,道:“哥,我想睡了,肚子疼。”
许野沉默了片刻,随即起身,道:“好,你好好睡,我们明天再说……”
——
许野这一趟回来,一来是为了找杭攸宁,二来,他调职去南方,这边还有一系列手续需要处理。
包括这个房子,也不能老这么空着。
但八十年代,东北打工的人比较少,租户更少。
至于本地人,都听说过这个房子吊死过人。
一脑门官司,许野对着那群八卦的邻居们,更没有好脸色。
出门给杭攸宁买了早饭,又买了一些生活用品,称了两斤橘子,这个季节的橘子是油青油青的,看着就酸。
他回去的时候,杭攸宁还在睡,他就把东西放下,留了张字条,出去办事了。
他没想到的是,他前脚走,后脚杭攸宁就睁开了眼睛。
她走到了客厅,仰头看着天花板,那里原来有一个吊扇。
许野他爸爸,就是死在那里的。
那时候许爷爷已经过世了,杭攸宁记得许爷爷的葬礼,络绎不绝的人,许叔叔穿了一身白麻衣服,站在门口跟人还礼。
有几个许爷爷的老战友,是直接哭晕过去了。
但是许叔叔的葬礼,她已经没有印象了。
应该就隔了几个月,那时候许野已经被放出来了,但已经被退学了,每天跟着小混混到处跑。
许叔叔的尸体两天之后,才被单位的人发现,已经长满了蛆虫。
是杭寻去办这个案子的,也是杭寻给他办的葬礼。
似乎没有多少人来,似乎就在大家的世界里,就这样轻轻地掀过去了。
现在想来,这多少不符合常理。
虽然,他们家刚办完丧事,虽然,许野当是别人嘴里的“强奸犯。”
但许叔叔大小也是个厂领导,怎么就没人愿意过来呢。
杭攸宁打开门,走到外面。
正好赶上白菜运过来,老板站在小山堆一样的白菜山上,跟阿姨奶奶们讨价还价。
墙根下已经码上了一排一排的大白菜,就像一大片白绿相间的海,杭攸宁记得自己小时候,也是这样,突然有一天秋天街道上,就摆满了白菜。
白菜来了,冬天就要来了,有酸菜汤和大饺子也不远了。
一片欢快的氛围中,杭攸宁主动跟那些阿姨们婶婶们唠了会嗑。
她现在孤身在外,越多人知道这里有个她,越安全。
随后,趁人没注意,走到了一个僻静的单元楼。
这是这一片采光最不好的房子,很僻静,这里住着一个有名的酒蒙子,叫郝明贵。
郝明贵也是厂里的职工,不过成天吊儿郎当,本来是工人,现在就在厂里打更。
杭攸宁对他最深刻的印象,是小时候有一次从他家门口经过,见他蹲在单元楼门口,那姿势像是拉屎一样。
他裤子拉链里却露出一节古怪的、短粗的东西,他不停地揉着,见小姑娘经过,非但没有停止,还招招手让她过来。
她觉得吓人,就跑了,回家一说,张淑芬堵着门把他祖宗十八代给骂了一顿。
但是这个人有个点:他特别恨许野的爸爸。
恨到什么程度呢?每次喝酒,都要去许野家尿尿,被许爷爷拿着拐棍打了一顿,才算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