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有傻子才看不出那动物对你的关注,更何况……”
雷格巴在桌边坐下,坐了没三秒又站起来,全身上下都在演示什么叫做“坐立难安”。他并不是一无所知的伊登,伊登也被他打去了厨舱取早餐,所以此刻说起自己的猜测并无顾忌。
“更何况,我可不觉得这种关注是巧合。你知道的,你身上恐惧的诅咒就来自这种动物,五年前的那座岛上,有多少人变成了红珊瑚,就有一条人鱼食用了多少恐惧,可别小看动物进食的本能,那条人鱼还等着你身上最后一口恐惧呢——它会找到你的。”
说着,他面朝窗外大海的方向,下意识压低声音:“又或许,它已经找到你了。”
船医室的高度让海面一览无遗。
远远地,艾格能看到巫师想去观察、又不敢多做观察的动物就在那里。
大海与轮船的距离横亘中间,几乎窗户打开的同时,人鱼就已捕捉到了窗边人影,那双灰眼睛隔着日光安静眺望,悠游的黑尾缓缓停下。甲板上有醒来的水手在靠近船舷,感慨着海上的好天气。他一定听到了那脚步声,却并未躲进海里。波涛层层涌动,光与窗口人影一同落进凝望的灰眸里。
他又何须躲避?恐惧可以让人类无声无息地消失在海里。船医室没有沙果,艾格看了一圈,只能找到一个柠檬。
金黄的果子划过天空,海面上的尾巴旋移半圈,浪花推出轻而快的一个摆尾,人鱼跟上了窗内抛出的东西。
他去捡那个落海的柠檬了。
直到黑尾消失在海面,艾格才回应巫师的猜测:“不是这一条。”他只说了这一句,没有向巫师解释自己这么判断的原因。
雷格巴愣了愣,“这一条”,他注意到他的说法,不由面露狐疑:“所以……你知道诅咒来自哪一条?难道……你还见过另一条人鱼?”
艾格没作声,若这种动物随处可见,恐惧的诅咒也不至于成为隐秘。更远处的岸线上,城镇与码头间有人影纷纷,而海鸟重复着争食与飞翔。猎狗咬死人的时候,如果砍下它的脑袋,足以宽慰亡者的灵魂吗?
“比起作恶的猎狗,更应该被问罪的,一直都是放狗的主人。”
雷格巴听懂了他的意思,归根结底,那种动物的诅咒只是人类图谋的一种手段而已。
他可以想到一百种解密神秘动物的办法,但阴谋、战争,那些从来不曾停歇的争端,是再来一百个巫师也无法解决的永恒难题。
巫师不再多言了,疑惑却又回到了原点。
“如果不是因为你身上的诅咒,这也太奇怪了,我从来没见过这些动物主动接近人类——那条人鱼……他到底想干什么?”
巫师苦思冥想间,艾格放在兜里的手不由触碰起一串树枝手链。
那是他昨晚没有拒绝的一串树枝,放进口袋的一瞬间,想到的却并不是它“救伤治病”的玄妙功效。
手指停在兜里,他眼瞧着海里的动物再度露出了水面,蹼掌托着那个金黄的果子细细端详,有水珠在那苍白鳃尖微微闪光。
就在人鱼鳃尖微动,将要从海面再次抬头的时候,艾格从窗边离开,掏出这把头,把它递到了巫师眼底下。
“看看这个。”
“什么?送出去的贿赂哪有退回来的道——”
话音骤停,雷格巴眼睛一点点瞪大,他举起树枝,反复翻看了好几遍,又扭过头,上上下下扫视他,眼神赤。裸得就像要把人扒光。艾格已经预感到那不是什么好话,威胁的目光堵不住他飞快的嘴。
“老话讲得不错,喝多了是借口,鬼混才是目的。三杯倒的菜鸟?我们都看错你了”他啧啧两声,“酒精真是绝妙的助兴剂,对吗?昨天晚上——”
“停。”艾格打断他,“所以,相比昨晚,它有变化。”
如果这截树枝一开始的颜色在印象里足够清楚,他铁定不会向大脑长歪的异域人寻求确认。
结论已经有了。
“变化?帮帮忙吧,你知道我要花多长时间、用掉多少昂贵的催。情香料,才能让它鲜艳成这样吗?你得告诉我昨晚那人是谁——上船这么久,我竟然从来没有现过,船上还有这种程度的……”来回踱了两步,他瞪着这截树枝,“这种程度的……纵欲之徒!”
第5o章
已经到了轮船苏醒的时候,船医室却聚集了所有沉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