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余人一琢磨,果然如此!
玉兰片便是那一叶孤舟;细线勾勒出青山在江水中的倒影,这心思可真是巧妙!
当下感叹几句,便开始品尝。
沈瑜更是迫不及待——他虽出了不少主意,但最后到底怎么做殷远连他也瞒了。眼见这等精致的食物在眼前,教他怎么忍得住?!
他先舀起一勺“春水”,浓稠细腻,一阵鲜美的香味扑鼻而来,竟然是鱼羹,想必就是方才陈皮桂皮剁出的柔腻的鱼泥,和菜汁、鸡清汤细细调成这样浓稠适度的模样。
鸡蛋液拉成极细的线,沸水快速烫熟,拣出形状灵巧的在鱼羹里摆成山的模样,随着汤匙搅动,还微微荡漾着,看来更加逼真。
玉兰片味道清雅,脆嫩可口,更和滑柔的鱼羹相配适宜。
不仅形色俱佳,鲜美可口,连菜品之意境也甚为清幽雅致。
服了。
能将一道羹做出如此效果,也只有殷远办得到。
太感人了……沈瑜捧着小盏,内心泪流满面。
在场的非富即贵,沈瑜也不好太过不拘礼数。
而等他放下汤匙,刚想称赞两句,满座感叹已经此起彼伏。
沈瑜愣了愣,忽然有种自己东西被抢走的不快,他看向殷远,恰好后者也正看着他,目光交融间,什么都不必再多言。
诗食宴(三)
第一道菜,让秦子宴得了头彩,众人祝贺了几声,纷纷表示机会还有的是。
殷远笑,便让上第二道。
小厮托着个白若羊脂的大瓷碗远远走来,香味飘了一路,引得众人也看了一路。到跟前揭了盖子,却见碗内是嫩笋尖青菜烧狮子头,看似一道常见的扬州菜,却不知为何这般鲜美诱人。
沈瑜乍见家乡名菜,亲切感顿生,腹内更是翻江倒海,哪里还想得出诗句,只恨不得立刻大快朵颐才好。
好在席间像他这样没出息的不多,只一会儿,就听二皇子那生怕惊了什么一般轻柔的声音传来:“我看,谜底大约是‘客舍青青柳色新’。”
齐秋玉正在苦思跟“狮”或“舞狮”有关的诗句,听他这么一说,也忘了礼数,急急问道:“这可怎么说?!”
二皇子面上立刻有些红,局促不安地解释道:“笋即是竹,居有竹,食有肉,肉与竹,正应了那‘客舍’一词,至于‘柳’,想必就是碗中的青菜……”
沈瑜仔细去瞧,果然见青菜叶子都被仔细地剪成柳叶形状,不仅暗叹二皇子心细如发。
不消说,定是猜对了。
众人轰然道妙,直将这位面皮薄的二皇子窘得满面通红,又垂下目光。
沈瑜也不管二皇子看得见看不见,朝这位救星投去感激地一瞥,然后动手吃菜。
拳头大小的狮子头,表面酱色浓重,肥肉部分已经全部炖到融化,只留下赤红的瘦肉。用筷子扒开,只见里面还卧着一颗咸蛋黄,橘红色的油渗出来,跟周围的肉馅融在一处,令人一见便垂涎不已。
咬上一口,柔嫩之余又力道十足,堪称绝品。
狮子头在京城也算常见,可这么好吃的却是头一回。众人只道这滋味比八宝斋强上不知多少倍,又鲜又香,回味无穷。
“允之,你这是使了什么手段,怎能将狮子头做出螃蟹的味道来!”秦子宴笑问。
“不过是多加了几味料,火候控制得细致些吧。”
殷远说的轻描淡写,但沈瑜却是个正宗的扬州人,对这道菜可谓知根知底,自然明白殷远功夫之深。
别的不说,想丸子既细嫩滑爽,又弹力十足,那就必须将肉馅不断向同一方向用力搅拌,直到粘做一团。这工序看似简单,但若没有几分本事,不到一炷香的时间必定双臂酸软,败下阵来。
光这一项,就不知道费了殷远多少工夫。
沈瑜细细品尝,辨出殷远在肉馅中加入了切得细碎的菇和嫩藕。他会心一笑,这一手很高明,能使此菜口感清爽香甜,不致过腻。
这么处理过后的肉馅团成拳头大小,包好咸蛋黄,入油锅炸至金黄再入鸡汤慢炖,到鸡汤的鲜味完全渗入丸子内便收浓汤汁。
而更妙的是,盘中的笋尖仍旧脆嫩,青菜仿佛刚刚烫过一般青翠无比,惹人垂怜,连沈瑜也不知殷远是如何做到的。
齐秋玉在一旁吵嚷着这菜对他胃口,将秦子宴、柳卓然跟华之卿逗得直乐,连二皇子也抿着嘴微微笑。
正在几人说笑间,秦府小厮报宫里来人了。
众人都是一惊,不知这是何意,纷纷站起来候着。
等了不多时,见一五十上下,身着二品宦官服的内侍快步走了过来,他身边还跟着两个小太监,神情颇为紧张,看来像生怕这位大人一不小心闪了腰。
“原来是海大人!您老怎么来了?”身为主人的秦子宴连忙迎了上去,再随他一起回到原处,又招呼小厮快拿软椅来。
这位海大人不是别人,正是自小跟着当今圣上的,也是他最为信任的内侍,因此虽然一把年纪了,却仍在宫中任职——官居二品内侍总管,谁见了都要礼让三分。
也不知这回是什么事惊动了这位老宝贝。
见过了二皇子,海大人在软椅上坐定,眼睛眯起来先在桌上溜了一圈,才捏着尖细的嗓子道:“陛下听说你们几个年轻人张罗什么‘诗食宴’,特地叫咱家过来瞧瞧,看看有什么新鲜玩意儿,回去好讲给陛下听。”
说罢翘着小指指着桌上:“来晚一步,你们这都吃上了……唉……”语气间竟是十分的惋惜悔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