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摊主不停地探进缸内,将什么东西盛进白底蓝花的粗瓷盘子里,再递给一旁等候的客人。
“那是什么?”沈瑜问。
殷远道:“甑糕。此物不错,我们去买些吧。”说罢牵着沈瑜过去。
甑糕是长安一带独有的吃食,蒸的时候非用这样的大“甑”不可,将浸泡好的糯米、红枣、芸豆一层夹一层地铺好,共铺七层,文火焖蒸三个时辰才成。泡米、装甑、加水与火功等,每一步都有严格要求。
殷远虽然知道制法,奈何一来并无这样的大甑,二来吃不了这样多,便从未试过。这时既然遇到了,便也想带沈瑜尝尝看。
摊主眼睛尖,见二人穿着不凡,知道是贵客,赶紧带到一处单独的桌子前坐下。
殷远要了两份,又叮嘱道:“只要中层。”
摊主一听,就知道来了行家,更加不敢怠慢,甑糕虽有七层,但上层太潮,底层略干,数中间几层最好吃。
没多久,两份甑糕就给端上来了,照样盛在青花盘子里,甚是好看。
最下面一层是白米,蒸得晶莹剔透,因为染了枣色而变得绛红;芸豆虽还保持着形状,却已经软糯至极,一粒粒涨得极大,嵌在暗红的枣泥中;枣泥是完整的灵宝大枣蒸制成的,柔软细腻,铺在最顶上。
沈瑜素喜甜食,一见就极爱,迫不及待吃了一口,只觉黏软香甜,米柔软中又有劲道,芸豆果然入口即化,枣子更是香味浓郁,说不出的美。
可惜这东西不易消化,沈瑜只吃了三四口就叫殷远止住了。
他恋恋不舍地看着盘中剩了大半的甑糕,委屈地说:“可是我没吃饱。”
“前面可还有好东西呢!”殷远带着笑意回答。
果然,沈瑜一听,不舍之情去了大半,倒急着往前方去了。
殷远记得沈瑜喜欢胡食,便领他去了一处卖胡麻饼的店。
这店是胡人所开,在长安食客中也算小有名气,可惜有些偏僻,并不为一般人所知。
煎好的胡麻饼颜色金黄金黄的,面皮薄如纸,酥脆油香;而里面的牛肉馅色泽鲜嫩,因为加了胡椒的关系,又香又麻,令人垂涎。
殷远要了两个胡麻饼,还有两碗带着牛肉丸的胡辣汤,吃得沈瑜头上冒出了微微的薄汗。
“咦,这不是白狐么?”旁边忽然传来有些生硬的一句话。
殷远回头看,见邻桌一大胡子的波斯商人正盯着小狐狸,惹得沈瑜紧张地抱紧了,殷远便哼了一声。
那波斯人转向殷远:“这狐狸可是阁下的?”
“算是。”殷远道。
“多少钱,我买了!”那波斯人紧紧盯着小狐狸,仿佛恨不得立时抢过来。
小狐狸感觉到了危险,默不作声,团成一团缩在沈瑜怀里,而沈瑜,紧紧靠着殷远,有些害怕的样子。
殷远摸摸他的头发,顺势用手环住沈瑜的肩膀,低声道:“吃好了么?”
沈瑜点点头。
“我们走。”说着,他待沈瑜站起来就要往门边去。
那波斯人却快步赶上,挡在前面:“我说买了,你没听见?!”说着竟伸手向沈瑜,作势欲抢。
手到半空,被殷远一把攥住。
波斯人没料想这看上去挺文弱一个中原人竟敢拦他,恼羞成怒地加大了力气,却动不了分毫,这才觉得不妙。
殷远也不多话,手越收越紧,那波斯人开始嗷嗷喊痛,他才反手一推,将那人推倒在地,领着沈瑜就走。
到了街上,沈瑜还是闷闷不乐。
殷远一路买了好多小食想哄他开心,都没什么效果。他站定问:“阿瑜,怎么了?”
沈瑜低着头,像犯错的孩童一样,过了一会儿才小声说:“哥哥,我该听你的话,不带小毛球出来的。”
殷远听了轻叹,不顾街上人来人往,轻轻将他揽在怀中:“你想做什么都可以,有我在,不会让你伤到的。”
大概是想起殷远方才的神勇,沈瑜使劲点点头:“哥哥最厉害了!”
这天真的话让殷远忍不住逮着狠狠亲了一下。
走完食市,两人又顺路去了布粉市。
沈瑜随意停在一处卖小玩意儿的摊子上东看西看,一看便是头一次来,什么都没见过。
旁边一家店的伙计见他细皮嫩肉,眉清目秀的,暗暗认定是哪家的小姐女扮男装出门,便开始招揽生意:“公子,看看胭脂水粉吧,都是上好的,细得很呢!”
沈瑜不知是何物,走到店门前的摊子处,好奇地拿起一个精致的小盒子看。
伙计见状,觉着自己猜对了,越发卖力:“公子,我家的胭脂都是空兰坊的,颜色可漂亮呢!”
小盒子里装的是胭脂膏,红中带粉,散发着阵阵幽香。沈瑜使劲儿闻了闻,喜欢极了,高兴地说:“哥哥,我想要这个!”
伙计见沈瑜一拿就是最贵的,觉得是肥羊,心里笑开了花,赶紧将人往店里带:“公子请进来看看,店里还有珠花布料。”
殷远还来不及反应,沈瑜就跟着进去了,他无奈地笑笑,只能跟上。
“哥哥,这些衣服真好看!”殷远一进去,沈瑜就拉着他说。
顺着他指的方向,殷远看见一片红粉黄绿的衣裙。这间店除了布料之外也卖成衣,都是时兴的款式,不过用料就差些——买得起好布料的人家,自家都有裁缝,是不会在店里买的。
沈瑜此时是孩童心性,不辨好坏,只觉得那些衣裳颜色都很鲜亮,比家里的好看多了,这儿摸摸那儿看看,很是爱不释手。
殷远呆了一瞬,忽然问:“喜欢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