戚卜阳很快回过神,报告说:“已经在外面了,期间疑似凶手的人回来,在门口被抓了。”顿了顿,他又说:“…是我们见过的人。”
“谁?”
不用戚卜阳回答,祁穆已经看见院子里被押解的犯人,是几天前在龙湖边撞到的那个男人,此时正惊恐地抱头蹲着瑟瑟发抖,完全没办法把他跟屋里残忍血腥的景象联系在一起。
他们背着文沁兰走出去,外面的人立刻围上前来,带队的警察祁穆认识,是祁妈妈以前的同事。透过人群的缝隙,祁穆看见蹲在那里的男人小心地抬头往这边看了一下,又惊惶地缩回去。
这个人,说是凶手,倒更像一个受害者。
文沁兰被送去医院,祁妈妈的同事对他们很照顾,做完了笔录又关怀一番就让他们回去了。
回去的路上,戚卜阳一直闷闷的,甚至没有注意到封百岁能被人看见的这个情况,直到祁穆问起,他才说:“为什么那个人会做出这么凶恶的事?”
祁穆听出了他的意思,“你是不是觉得这种事只有鬼才做得出来?”
戚卜阳想要辩解,又觉得自己潜意识里的确是这样想的。
“那个人虐杀少女,你觉得天理难容,如果换做是鬼,就认为理所当然,为什么换了一个形态,作恶就成了可接受的?你不觉得这种逻辑很矛盾吗?”
戚卜阳抿住嘴唇,眉头皱得很深。
祁穆慢慢地道:“我一直觉得,人们习惯把过错推给其他东西,而不是自己来承担,哪怕用来承担的那些东西是虚无缥缈的。不过这也是另一种坚强的方式,毕竟可以保持希望,也没什么不好的。”
停了一下,他又说:“但是不能因为推脱了就当做没有发生,只要想做,人可以做出任何可怕的事,鬼也一样,没有哪边好一点哪边坏一点的区别。不过我猜,能做出那些事的人,他们应该不认为自己做的有多可怕。”
戚卜阳不敢置信地瞪起眼睛,“怎么可能!明明是同类,却下了这么残忍的毒手,连小孩子都知道这是坏事!”
祁穆不理会他的激动,淡淡地问:“你觉得那个懦弱的凶手像是能做出这种事的人吗?”
“…不像…”戚卜阳承认。
“就是因为太懦弱,他的事业可能不怎么顺利,说不定家庭关系也不好,这样的人,最渴望的就是成就感。他要的成就感,必须是从同类中间得到的,不同于平时的轻视和不屑,而是希望他们用畏惧或者崇拜的目光看着他。所以他把那些女孩的眼皮粘起来,让她们能够一直看着他,从她们的绝望和恐惧中,得到这种感觉。至少我的想法是这样,你觉得呢?”
戚卜阳想了一会儿,认真地点头。他觉得那个人的想法扭曲了,但是不得不承认确实有人会耽溺于幻想,享受那种虚假的快感。
祁穆也没有继续解释的打算,自顾自地说:“所以在所有人眼中的坏事,对他来说,可不是坏事,而是…实现自我价值的方式。”
他清澈的黑瞳里映出点点璀璨的灯光,灯火组成的长龙一路向前延伸,明亮而且辉煌。
祁穆想起那间充斥着血污和死尸的屋子,令人不适的腐臭味似乎还残留在鼻间,死去的少女僵直的眼珠和周围鲜活的路人,仿佛不是处在同一个世界。
封百岁转头,看见他脸上那种淡淡的表情,于是轻轻握住他的手指,没有说话。手心里的触感微凉,他不禁又握紧了一点。
第二天,封百岁还是陪着祁穆去学校,一进教室,班上的同学就开始热烈鼓掌。
祁穆莫名其妙地走到自己的座位上,方纪冲过来一巴掌拍上他的背。
他忽然有一种被整的感觉,“你们这是搞什么?”
“兄弟,悄悄跑去英雄救美竟然不告诉我们!”方纪挤挤眼睛,“公安局的表扬信都送到学校了,真有你的!”
“……”祁穆暗叫不好,八成是妈妈那个同事弄的,昨天就应该提醒他一下。
但是已经太迟了。
接下来的一整天,祁穆都在方纪抱怨他不讲义气,以及其他认识或不认识的同学指指点点中度过。
祁穆不堪其扰,以昨天劳累过度的理由向班主任请假,总算逃了出来。
那之后,新闻报道了这条消息,证实那个男人就是凶手,他是一个普通的水管工,由于生活受挫产生了报复心理,所以对没多少反抗能力的少女下手。那几个女孩死前都受过残忍的虐待,逃过一劫的只有文沁兰。
还好电视上没有公布祁穆的真实姓名,只说有一名勇敢的同学挺身相救。
这是祁穆唯一感到欣慰的地方。
雨天(上)
窗外的小雨淅淅沥沥,下个不停,祁穆伸着脖子往外看了看,灰蒙蒙的一片。
“那么快又到雨季了…”嘴里嘟哝着,他又滑下去,缩在沙发里。
沙发边上飘着一只忧郁的大叔鬼。
“哎,你说,下着雨俺闺女怎么还不回来啊?”大叔鬼问祁穆。
“她最近不是谈恋爱了吗?当然没有时间回来。”
大叔鬼十分委屈,抱怨道:“自从闺女谈起恋爱,就不肯跟俺一块出去了…”
祁穆想了想,“不如你也去谈一个?”
他立刻不好意思起来,一张老脸黑里透红,“一把年纪了,谈什么呀。”
“现在不是很流行黄昏恋么。”
“哎哟,哪个瞧得上俺呀!你别开玩笑!”他吓得连连摆手,摸出媳妇留下的那支口红,飘到角落睹物思人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