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說的不是這件事。」方念不想提剛才,確也不止是因為剛才的事才生氣。
話說到這兒,嚴知行已經隱隱察覺她那話里的意思。他下意識地避開她的眼神,然而,她已經單刀直入地質問他道:「問過你幾回賀南霄的消息,你總說沒打聽到。是真的沒打聽到?還是故意不告訴我?」
嚴知行沉默了。
方念冷笑道:「沒關係。在香港我也不是只有你這麼一個朋友,找別人打聽去就是了。」說完,她便轉身要走。
嚴知行伸手,拉住她手腕,「不是不告訴你,是沒有確鑿的消息,我不敢隨意說……」
方念回過身,用眼神逼視著他。
嚴知行嘆了口氣,「好,我說……」
……
監獄裡,鄧子明的屍體被剛剛拉出去。說是要在航校里,曝屍三日,以儆效尤。
邱令克對自己所下的這個命令很是滿意。如今,身為中統局的一員,抓人、殺人這些事他早已幹得得心應手。尤其是看到那些「老朋友」成為自己的瓮中鱉,別提多滿足多得意。
電閘室里今日還關著一位許久未見的老朋友。邱令克戴上白手套,親自拉開電閘室的門。
「賀隊長……哦不,賀將軍,好久不見呀!」
粗壯的鐵索將男人四肢纏繞著吊掛起來,他低垂著頭,渾身上下鞭傷無數。
邱令克走上前,用自己的軍帽沿兒勾起他的下巴,「老山五團邱令克,賀將軍可還記得?」
眼皮抬了抬,沁滿血水的眼睛裡,只看到一個重重疊疊的假笑臉。他無力地又合上沉沉的眼皮。
「老山,二十五棵大馬尾松,不是您吩咐我砍的麼?怎麼?連這也不記得了?」邱令克笑著,半邊牙齦都露了出來。看著愈發瘮人。
面前的男人對他的問話無動於衷。聽說是耳疾又犯,對所有的審訊都未有回應。而邱令克不信,偏要親自來審一審。
電閘被拉起,幽藍色的電流瞬間傳至男人的四肢百骸。從嘶啞的嗓子裡掙出一聲低吼,肌肉仿佛被來回軋碾,渾身顫慄得全然不受控制……
電閘關閉,邱令克瞧了瞧男人胯下的那灘水,嫌惡地捂住了鼻子。
「何必呢……」手拿下,在鼻端揮了揮,「因為一個女人而攬上『通共罪』,值得麼?老山綁架事件,賀將軍不記得,我倒記得清楚。那位小姐後來給了土匪頭子多少錢?現又處於何處?我給個機會,還是由賀將軍您來說。」
話音落,奄奄一息的男人緩緩將頭抬起。他用眼神示意邱令克湊近一點。
邱令克大歡喜,以為馬上就要得到答案。於是快走幾步,將頭湊了過去,「賀將軍,請說。」
男人的嘴含混著說了兩句什麼,邱令克便將頭更湊近一點。
忽然,男人猛地一抬頭並重重向邱令克撞了過去——
「哎呀——」邱令克驚聲痛呼,緊緊抱住了頭,「賀南霄!看來你是敬酒不吃,要吃罰酒了!
ps:邱令克,第十六章里的邱團長。
第七十章句號
「關押『通共犯』的監獄,於處置賀南霄的前一晚突然失火了。倖存的人里,據說只有五名獄警以及兩名主審人員,其餘的人應該都……」嚴知行的話只說到了這裡。先前他說沒有確切消息,是指那些絕對保密的死者名單,他未能拿到手。
然而,這已經能夠說明一切了。
他瞞了方念這麼久,是怕她剛剛恢復的身體和精神再受刺激。但今日已經到了不得不說的地步,是為解除他與方念眼下緊張的關係。
方念兩眼空洞,整個人木訥地呆怔在那裡。
這一天,還是來了。兩世的愛人,再一次與她陰陽相隔……
她一滴眼淚都沒流下。
他們之間的故事在這一刻已成一個句號,堵在了她的心上。
……
「謝謝。」她對嚴知行說,這兩個字是發自內心的。她對他的感激,遠遠多過因他那些舉動而讓她所生的氣。
嚴知行搖頭,不喜歡她對自己這般客氣。
「嚴知行。」她微笑著叫他名字,比從前任何時候都要溫柔並且認真。
「嗯。」他那雙深邃的眼眸將她望著,也比從前任何時候都要深情。
方念並不避著他此刻深情的目光,而是與他對視著,慢慢問道:「你知道,我為什麼連試都不願意和你試麼?」
「因為賀南霄。」嚴知行直言不諱。
方念笑了一下,答道:「是也不是。我和他其實已經算作分手,而他對自己早是抱了必死的心。這些我都有準備,而我也知道自己應該朝前看。」
「那是因為什麼?」嚴知行沒想到還有別的答案。
「因為,人活一世,有一次刻骨銘心的感情便夠了。」而賀南霄於她來說,應該算是兩次。這種銘心的記憶,不止刻骨,而且並不是隨著時間的流逝就能忘記的。這種感覺,除了她自己,沒人能懂。
嚴知行的眸子漸暗下來。他抬頭,長出一口氣。
「刻骨銘心」的感情是會叫人嫉妒的,而他這樣好勝的性子,的確不願屈於人後。如果她真的無法那麼愛他,或在愛他的同時還在懷念與別人的記憶,於他來說,是不能夠接受的。想要與她日久生情的法子似乎無法再用下去了,但「心上人」這個位置,還是會為她而保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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