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庆书看了葛晴一眼,从事了一辈子教育的老校长心里立即明白了,问她道:“你在担心学费的事情?”
葛晴没有开口,只轻轻点了点头。
“嘉南中学这样的学校,跟我们这种乡下初中完全不同,他们作为省里第一高中,是集团化经营,完全不差钱!只要你学习足够好,能在嘉南中学的考试中脱颖而出,击败嘉南本部的平行班甚至火箭班的同学,拿到足以傲视全校的成绩,他们学校的管理层会求着你读——”
葛晴听了这话,猛地抬起头来,看着老校长,不太明白地问道:“什么意思?”
“他们会给你提供优渥的奖学金,让你生活无忧地在里面安心读书。”
“奖学金?”葛晴从未听过这个,不由得喃喃地重复道。
赵校长笑着看葛晴,问道:“怎样?有信心吗?”
葛晴沉默着,没有吭声。
“当然会不容易,不过生活对没有准备好的人,向来额外地残忍,这一点,你过去几个月的打工生涯应该一清二楚了吧?在底层挣扎的感觉是不是不容易?如果你想要从这样一滩烂泥似的生活里拔出来,必须具备两个条件,缺一不可……”
“哪两个条件?”
葛晴看着校长,黑白分明的大眼睛生机勃勃,数月以来,里面第一次有希望的光芒在里面跳跃。
“一个是超强的实力——这一条你已经有了,天生就有,老天爷赏的;还有一条,就是除了实力之外,抓住机会的能力——”赵校长说到这里,看着葛晴道:“现在机会就摆在你眼前了,你能抓住吗?”
葛晴的大眼睛看着校长,没有回答。
“校长放心,我会让她抓住这个机会的,由不得她!”外婆一边说着,一边千恩万谢地抓住赵校长的手,心有所感,眼泪瞬间就流了下来,哽咽着声音说道:“谢——谢——啊,你们这些有文化的人说话做事做人的派头,我这样的老太太也不懂,不过我这把老骨头以后就拜托校长你了,福泉山是咱这镇子的风水宝地,在那山上不管干啥,都能一帆风顺的。”
赵校长笑了,特别同意这个话,点头说道:“就是,说起来,咱这个红河镇就是风水宝地啊,离省城才多远啊,福泉山更是地杰人灵,我看中的那块地方,依山傍水,风景别提多秀丽了,我已经筹措了前期资金,利用山上的一个废弃的林场宿舍,先组织第一批人到位再说。”
赵校长说话之间,眉飞色舞,对于自己这个晚年开始的事业,显然充满了热情,言论谈笑之际,丝毫不见老年人的暮气,反而精神极了。
葛晴看着赵校长,她平生从未佩服过任何人,年纪越长,她对不经考验的人性就越是失望,越是失望,就越是喜欢独来独往,但是看着此时眼前的老校长,一股类似孺慕之情的感觉在心中慢慢滋生,想到将来,喜悦的情感如同萌芽的小草一般,倔强地、不肯服输地,从她内心深处泛起,直至充满她全身。
☆、
葛晴因为老校长不服老的干劲儿而激起的喜悦,在她看到了那林场废弃的宿舍时,被浇灭了一大半,待到她进到这废弃宿舍里面,剩下的一半喜悦也差点儿浇没了。
福泉山正在秋季,漫山遍野的秋叶,黄的十分可爱,老人院所在的位置旁边还有一汪碧潭,山溪飞溅,水光相映,景色秀致可爱,可是这可爱的景色也无法给眼前废弃的宿舍楼增色,灰色的水泥墙斑驳黯旧,外观狼藉不堪,院落内地砖翻起,杂草有一人多高。通往室内的门阴森黑暗,壮着胆子进去,只见里面潮湿阴冷,到处都是斑驳脱落的痕迹。
现在的这个样子,鬼都不愿意住在这里,别提人了吧?
当天老校长带上山的十五个人,到了晚上,跑了十个。
葛晴原本不过是过来看看环境,并不在老校长带上山的工作人员之内,晚上她照例下山了。
但是第二天天一亮,她就骑了一个小时的自行车,跑上了山,撸起袖子,跟在留下来的五个人里,干起活来。
从露水浓重的早上,一直干到太阳下山,然后她就骑着自行车下山回家,第二天早上又是第一个到场,不言不语,来了就闷头干活,留下来的这五个人多数都是镇上五六十岁的妇女,也算是人精了,原本有偷懒闲晃的心,被葛晴这样闷头苦做,也都不太好意思耍奸,内中王三婶跟葛晴家里离得很近,就笑话着问她:“你知不知道这地方还不见得能开下去呢,你就这么使劲儿干活,图啥啊?”
“为啥开不下去?”
“赵校长给的钱少,找了好几个泥瓦匠,都不接这个活儿呗。”
葛晴抖掉手上的泥,看着眼前的水泥楼,问道:“校长给多少钱他们不干?”
“两万块钱,这么大的两栋楼,没有五万怎么可能有人干哦?墙面啥的——”
“我们自己干不行吗?”她问。
王三婶呦了一声,摇头呲牙笑:“把你能耐的,这活儿差一点儿的爷们都干不了……”
“爷们干不了,我们就干不了?”葛晴问,头转过来,眼睛盯着王三婶。
那眼神让王三婶不敢与视,自己都不知道为什么有些怕这个女娃娃,嘴上讪笑地说:“你要有这个能耐,就跟老校长说呗?”
葛晴不跟她啰嗦,抬脚就进了黑乎乎的宿舍楼,找到在楼上量窗子的老校长,老校长看见葛晴,疲累的脸上闪过一抹微笑,叹气地说:“书生造反十年不成啊,我是把这个事儿想得太简单了,预算就十万块,已经差不多是我全部能拿得出来的积蓄了,真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