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想想小姨的话——“……我是不敢再去你们家了,真是,以后这亲戚都不知道怎么处了,唉,别说了,你们好好的就好,我们都是外人,说多了都是挑拨离间。”
有了母亲前头的抱怨,再听到小姨这样的话,任柯自然就认为是唐雁的错,还想过果然是农村出来的,把钱看得太重,甚至为此还有些不喜,在下一次见面的时候说过唐雁两句。
当时唐雁是什么反应呢?她好像怔了一下,然后神色淡淡地说:“是我没做好。”
任柯想着捶了一下自己的头,他哪里知道那么多,那时还觉得唐雁认错态度不好,不够诚恳,甚至还多唠叨了两句,后来呢?酒好像喝得多了,他想不起来了……
“唐雁,你去哪了?唐雁,对不起。唐雁,我不知道,不知道她们……唐雁,你原谅我,唐雁,不要分手好不好,唐雁,我以后一定不会误解你了,唐雁,唐雁,唐雁……”任柯醉了,嘴里喃喃念着唐雁的名字,颠来倒去那些话反复说,曾几何时,他也是反复劝唐雁忍耐,劝她对她妈好,劝她大方点儿……
“喝成这样,我可不送他!他妈那人,我可怵得很,面上笑着,说不定转头就要埋怨我!”损友说着就跑了,留下喝得烂醉的任柯和几个友人。
几个友人互看一眼,谁也不想送,“算了,就在附近找个宾馆睡吧,钱我出!”
次日,大醉一场醒来的任柯好像做了一个很痛苦的梦,梦醒之后正常了许多,该上班上班,也没再出什么岔子,只不过越来越沉默了,无心打理自己,一心沉浸在工作中,夜以继日地不回家,一副拼命三郎的架势。
任母觉得不对劲儿,劝过几回,前两次还好,任柯勉强敷衍着,只点头应着什么都不说,该怎样还是怎样,半点儿不见改,任母气急了,再一次劝说的时候忍不住就说起了唐雁的“不好”来,她都说习惯了,半点儿没注意到儿子的神色不同以往。
“够了!”任柯猛然大喝一声,把任母吓了一跳,住了嘴呆呆地看着胡子拉碴好像老了二十来岁的儿子,那一双眼中满是愤怒地看着自己,任母拍了拍胸口,顺了顺气,小声给自己台阶道:“你这孩子,干嘛这么大声!”说着想到唐雁的原因,火气也上来了,“我就说那唐雁不是个好的,她这是给你灌什么汤了?!让你这样吼我!”
说着说着,任母又觉得自己委屈了,声音也大了起来,却没留意到儿子的表情变得愈发冷凝。
再回神,便见任柯已经拎了一个箱子走到了门口,任母忙拽着他胳膊:“你这是去哪儿?”
“我出去住。”任柯头也不回地甩出这么一句,扒开了任母的手,径直往电梯走去,任母心里有些慌,不想放他走,又不愿意在楼道里拉拉扯扯,让邻居看了笑话,才犹豫一下,电梯就合上了,再也来不及拉人了。
“这孩子,这是怎么了?”任母嘀咕着,无奈关门。
“母亲”两个字在手机屏幕上闪烁,随之而起的震动声让任柯皱眉,曾几何时,这是多么温情的两个字,母,生之;儿,亲之。自从父母离异他跟了母亲之后,他就觉得世界上就他们两个是最亲的了,甚至因此不怎么愿意理会抛弃了他们母子的父亲,然而……
现在回头去看,竟像是不认识自己这个最亲的人了一样。
小时候,他喜欢什么,只要是条件足够,母亲总会满足他的愿望,哪怕是自己缩衣节食,也愿意为了他花费一笔玩具钱,可以说,生活上他从来没有短缺过什么,情感上也没有,母亲从没有缺席过他的一次家长会,对他的要求都很重视,也愿意花时间陪伴他,更心疼他不像别的孩子有父亲在身边,还总是带他参加一些夏令营之类的活动,努力锻炼他的自主能力,让他能坚强独立。
长大后,他其实以为一切都一样的,他从来没有想过母亲会不喜欢唐雁,唐雁其实曾经跟他分析过母亲的这种心理,他认为唐雁说得有道理,但觉得也太夸张。
是啊,母亲是不怎么喜欢唐雁,但那是因为她们还不熟悉,熟悉了以后一定会好的,唐雁是自己喜欢的人,母亲是喜欢自己的,那么,母亲也会喜欢唐雁的。
任柯深信自己推导出来的这个等式,他更认为人都是日久生情的,却从来没想过这一磨合就磨合到现在,磨合成现在这个结果。
谁错了呢?
他不能说母亲错了,母亲只是太重视他,太担心他,太爱护他,这才怕唐雁对他不好,怕唐雁欺骗他的感情,怕……任柯苦笑,若单看结果,母亲倒像是早料到自己会因为唐雁而如此伤心才在一开始那般排斥唐雁。
他也不能说唐雁错了,唐雁有什么错呢?她理所当然应该向她未来的丈夫现在的男朋友索取安全感,而自己给她的,却是母亲附加的苛责,她也是别人家千娇万宠的女孩子,凭什么要受自己的挑剔呢?她因为自己忍了那么久,如今不想忍下去了,又有什么错呢?
任柯不认为他和唐雁之间没有感情,只不过他们的感情挡不住这样的消耗罢了。
他不能够离开唐雁,但他更不能够没有母亲,所以,他并没有听从哥们儿的话真的去唐雁的户籍所在地找她,找到了又能够怎样呢?任柯头一次如此清醒,他不能够改变母亲对唐雁的看法,同样不能够消除唐雁曾受过的那些委屈,硬要把两个人拉到一起,也只会是互相折磨。
这两个女人因自己而产生交集,却也因为自己而产生矛盾,偏偏自己还不能解决,任柯头一次觉得自己是这样无用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