會文館裡很快傳來窸窸窣窣,他環顧四周,又靜靜聽了一瞬,確認四下無人,隨即朝著那東邊疾奔,藏在檐下,倒掛著身體,把眼睛貼在先前預備好的小洞上往裡瞧。
屋裡人正費勁扒拉櫃底,胳膊太粗伸不進去,換了毛筆和燈簪子去撥,還是不成。他不死心地爬起來,顧不上一身灰,改用雙手推。老木櫃很沉,這一挪動,發出了刺耳的響,把裡頭的小混混嚇出一哆嗦,直接趴在了地上。
爛泥扶不上牆!
周松暗自嗤笑,翻身上去,照原路返回飯堂,左手提銚,右手提桶,匆匆趕回來伺候人。
第5章
周青雲已經起身,周松跟了他十一天,總算看到他換下了肥衫子,那件髒得發暗的中衣卻沒捨得脫。周青雲自己動手,用擰乾的布巾擦了領子和袖口,穿著它在屋裡來回走了幾圈就算洗過了,罩上了包袱里的舊布衫。
周青雲對它的窮酸很不滿意,坐下後撣了又撣,唉聲嘆氣,兩手交替來回擦,愁道:「我眼睛發酸,不出門了,你過去一趟,替我辦件事。」
「大人請說。」
「對門也有一套桌椅,你……」他朝水桶揚下巴,接著說,「過去擦一擦,再搬去牢房,對了,還有紙筆。算算日子,該扛不住了。」
「什麼?」
周松是真沒聽明白,周青雲耐心解釋:「是個人就要吃喝拉撒,牢頭說她不肯吃喝,這是不願意跟屎尿為伴……」
「大人怕是不知道,牢里有規矩,由那差婆往裡邊送恭桶,一日三次,用完就拎出來了。」
周青雲沒惱,搖頭說:「她跟別人不一樣,少吃少喝定然是怕腌臢。你聽我的,你告訴她,就說是我說的,叫她好好想一想,寫點什麼能交差的東西出來。大人我,會酌情考慮將她換個地方待一待。」
這是好事,但沒多大指望,周松故意說:「怕是不信的。」
周青雲將胳膊落在椅圈,歪著身子靠在上邊,不急不緩地提點他:「方才馮胖子那話,記不記得?周!我這個周,你仔細想一想。我們知道底細,外邊人又不知道。你看這府衙里,馮了又馮,難道我就不能是那個周了又周?來時佟老頭那些酸話,你細品品。」
原來你知道。
周松暗笑,面上一副受教的模樣,點頭說:「小的明白了,大人這法子好。那我們……要不要去那邊拜見?」
周青雲再不打那副清高腔調,老老實實說:「你瞧我這副樣子,老太婆身邊多的是人追捧,肯定瞧不上我這樣的貨色。去了被人打出來,傳出去就不好了,還不如端著架子。身份高的人脾氣大,反過來,脾氣大的人……」
他猥瑣地抖著眉,但周松看得舒心——老爺交代的事,輕易就上了道,要不了多久就能完事。
他連連點頭,說了幾句大人英明的奉承話,隨即又神神秘秘透露:「方才在灶房聽人說,疑犯殺了房公子,從他身上拿了件東西,像是祖訓一類的舊物。房家的人看重那玩意,著急,放話出來:誰給找著了,能得五百兩銀子賞金。」
「什麼?」
周青雲在身上一頓摸,隨即想起體面衣衫已經泡在了水裡,只得唉聲嘆氣。
周松提醒道:「人關在縣衙里,外頭的人又進不來。」
周青雲點頭,壓了聲問:「你說那馮典史是不是得了東西,因此急著去領賞了?」
周松垂眸道:「難說。大人,說不得還有機會。您吩咐的事,我即刻去辦。」
「什麼您不您的,這裡只有我們,自在些。」
「是。」
「去吧去吧。務必要跟她提周,周!」
周松比他急,提著桶出去,將衫子擰了,晾在桂樹枝上,快步走了。
周青雲對窗吟詩:「落葉亂紛紛,林間起送君……」
周松回頭瞧一眼,見他看著這方向,不好先去做別的,老老實實擦了桌凳去送,只是特地裝出一副吃力的模樣,為一會拖延出時間來。
周青雲倚窗佇立,盯著那間寶貝外衫,上方有麻雀嘰嘰喳喳,他嫌它煩人,抬起手對著空中揮了一下,將那兩句詩,又念了一遍。
周松先去了牢房,魯班頭沒為難,打著哈欠跟到牢底,還半道幫忙取了燈盞。
外頭天未黑,只是牢里沒窗,只有幾個透風的洞,晝夜難分,沒有燈就寫不了字。
牢門太窄,費了一番功夫才將長案弄進去。
周松當著魯班頭的面放話:「大人聽聞你家那些事,憐你幼時不容易,想再給你個機會。你瞞了什麼沒說,趕緊寫下來。大人絕不會虧待你。你放心,我們周家既敢放這個話,就必定能兌這個現。」
殷若笑笑,說:「多謝。這裡昏天暗地,氣味難聞,腦子糊塗了,容我再想想。」
魯班頭去管那幾個叫嚷著也要掌燈的婦人,周松趁機上下打量她:九月的天,白日還好,夜裡涼得很,她穿得卻單薄,是再普通不過的青布直身,上下乾淨,沒有一絲血跡。那帳簿只有巴掌大,但頗有些厚度,倘若藏在身上,一眼便知。
要麼人真不是她殺的,要麼是有人接應。
誰殺的人,不是最要緊的。能拿得到帳簿最好,拿不到,就把這事往周家身上扯。這是出門前老爺的交代,周松知道老爺辦事求穩妥,他手裡能人異士多,不會單下他這一注。倘若他能脫穎而出,將來才有機會往上爬,勢必要全力以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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