董鹿满头大汗地从地上爬起来,她刚才打光了兜里的纸器差点儿被树根碾死,幸亏严律挡了一下才得空跑回来,来不及说别的:“前辈发现了没?这些游丝似乎并非阵眼柏树原本就有的东西,应该是山怪服用快活丸之后才有的能力。而树根的愈合除了依赖洞中灵气外,也格外依赖这些游丝,刚才我乱撒符纸出去观察,发现破煞和净化类的符对这游丝的效果更强,严哥的灵火能烧化孽灵、前辈的剑气能净孽驱邪,因此游丝也很怕灵火。这是好事!”
薛清极眉头蹙起又松开,点头道:“有理。”
“什么意思什么意思?”肖点星跟不上两人脑子转的速度,急吼吼道,“快跟哥们解释解释,都火烧屁股了还搁这儿拽哑谜呢!”
“我的意思是,或许利用这一点可以制造一个给隋辨起阵的时机,”董鹿擦了把脸上的汗水和泥土,“就和刚才处理捆住老棉的树须一样,现将这些树根全部打碎但不要伤害山怪本体,然后再尽力去除游丝、以仙门压制之术暂缓树根愈合的速度,那隋辨就能有空起阵,严哥趁着阵眼归位时将山怪制服。”
老棉思索道:“理论听起来很简单,可行吗?不说别的,就这比八辈子的我活的时间都长的柏树怎么能同时撕裂?”
董鹿想了想,有些懊恼:“我或许能将符扩散的范围遍布这个洞,但要将树根全部击散我确实做不到。”
“那要是一起上呢?”胡旭杰病急乱投医地问。
几人快速交换提议,唯有薛清极依旧抬着头打量四周,半晌,忽然道:“好,我来击散。”
“啊?”肖点星张大嘴,“怎么做?”
薛清极再低下头时,脸色已比刚才更加苍白,嘴角流出些许血液,他转过身背对着严律用舌尖舔掉,声音依旧沉稳:“我这躯壳经不起再折腾了,时间不多,不如快刀斩乱麻。”
“之前你救我时被树根缠住——”隋辨当即意识到薛清极的伤势比想象中更重。
薛清极抬手打断他,目光落在肖点星身上:“你既要修剑,可曾听闻‘剑阵’?”
肖点星疯狂扒拉自己脑子里储备的知识,结巴道:“好像是听说过,但我不会啊!”
“你修行得晚了些,根基不牢,但心神却稳定纯净,有些天分。”薛清极将他提溜起来,不由分说地带出董鹿法器的庇护范围,沉声道,“我不爱教蠢人,所以只跟你说一遍,你最好立刻就会。”
肖点星都傻了:“一遍就会?这谁能做到啊?!”
“我。”薛清极理所当然道,“现在轮到你了。”
他将肖点星撂下,抬手将自己的两把剑全部召出,又在肖点星身上指出几处穴位:“凝神聚气、以灵力冲这几处经脉,将体内灵力当成是剑绕经脉运转,把你自己当成是剑,剑气是你的一部分。”
肖点星不由自主地按照他的指点盘腿而坐,长剑平放在两膝上。
“我落下剑时你的剑和剑气也需同时落在那几个方位。”薛清极给他指了指方向,“懂了吗?”
“尽量懂吧!”肖点星死马当活马医,闭起眼在体内尝试运转灵力。
隋辨没想到薛清极也能说出“阵”之类的术来,着急道:“你拿什么起阵啊年儿?”
却见薛清极握住一把剑,半垂着眼淡淡道:“剑修的阵并不复杂,起阵,也只需要自己和剑而已。”
说罢,长剑已划破右手掌心,又紧接着划破手臂,他将剑放在鲜血淋漓带伤的右手里,这条手臂倒是和严律一样惨不忍睹了,血水大股涌出,顺着手臂流到剑上。
剑身嗡鸣颤抖,似乎已承受不了这滚烫的修士血液。
薛清极挥剑,血水混着剑气在地上划出一道凌厉的痕迹,不过数道便已经在地上划出一个样式与隋辨见过的都不太相同的简单的阵。
他松开手,两把剑随着他的心意在空中盘旋,又在空中凝出两道灵力汇成的剑,精准地插进事先定好的方位。
肖点星猛然睁开眼,浑身大汗如同从水里捞出一样,口中吼了声“去”,自己的剑也腾空而起,和他凝出的一道剑气一起扎进阵中。
这一次他凝出的飞剑比以往都清晰稳固,扎入阵中的瞬间,这血水和剑气灵力画出的剑阵便泛起一层微光。
光芒逐渐清晰,薛清极立在阵中,手臂的鲜血还在源源不断落在地里,他并不在意,反倒以血肉模糊的手快速掐起剑诀。
对剑修来说,手是最重要的部位,但此刻薛清极的掌心皮肉外翻,就和他教导肖点星的那些话一样,每一滴血都落入阵中,成了剑阵的一部分,成了剑。
洞中沙尘漫布气流涌动,薛清极的红袍被吹得鼓起,他这以血为阵的模样太过骇人,丝毫不像个仙人修士,反倒更像是个地狱罗刹。
“他脑子真治好了吗?”老棉在忽然涌动的气浪中吼道,“我怎么看着还疯疯癫癫的啊!”
没人顾得上回答,隋辨已经看呆了,半晌忽然一咬牙:“我知道了!”
言罢急忙拽住老棉,将他背在背上:“大胡,鹿姐!你们得掩护我画阵!”
随即冲了出去,将老棉放在肖点星身边儿。
肖点星已无力起身,这剑阵几乎是在强行从剑上夺走他的灵力,他还只是在剑阵的外围,难以想象站在阵中的薛清极是什么感觉。
“你来干什么?!”肖点星问隋辨。
洞中风沙骤起,几人说话都要靠吼,隋辨忙活着将老棉放下,头也不抬道:“你不用动,我要在经过你的地方起阵,你和老棉到时候只需要以血和灵力灌注,我们仨一起将阵运转起来——年儿击散树根的时候阵眼应该是最不稳的时刻,我要在那瞬间强行将大阵复位!”
老棉立刻明白了:“知道了!你要怎么画阵?”
说完便见隋辨班跪在地上,咬着牙用一块碎石破开了自己的手掌。
他虽不是肖点星这样娇生惯养出的少爷,但也是个在父母爷爷疼爱里长大的孩子,平时出活儿也都是做辅助工作居多,没想到头回下狠手竟然是拿自己开刀,疼得直哆嗦,却还沾着血开始在地上一点点画阵。
“你能行吗?”肖点星不忍心看,“失败了咋整啊?”
老棉和隋辨同时吼道:“那就等死!”
肖点星被吼得两耳发疼,余光中瞥见胡旭杰化出原身抵挡在外,他是个混种,原身也没有严律和老棉抗造,被树根抽飞了摔倒在地,却仍挣扎着爬起来护在前方,只对身后吼道:“我撑不了太久,赶紧的吧!董鹿,董鹿!你跑哪儿去?”
“我得随时配合上镇压那些被击散的树根!”董鹿将自己随身的背包抱在怀里冲到前方,她瘦高的身形在树根从中十分渺小,老棉召来的山老鼠在她周围汇聚,试图帮她阻挡周围游丝的侵扰。
董鹿将背包倒翻,从里头掏出最后一个法器,一个小巧的首饰盒。
这盒子看似容量不大,但在她的触碰过后竟然跟竹筒倒豆子似的源源不断地吐出许多纸器来,她将这上百份纸器按在地上,整个人也趴在地上护住,高声叫道:“我准备好了——”
空中传来严律的怒吼:“山怪!他的脸溃烂的越来越厉害了,仙门破煞的能力你应该清楚,既然清楚,就该知道你强留下他已害他成了个邪祟!他魂魄损耗过重,转世也会遭罪,你难道还没见够我带来的那些倒霉的缺魂转世吗?!”
山怪早已听不进人话,又强吞了数枚快活丸,严律的长嗥再吼出时,那些坚韧的树根便不再后退,反倒将他逼得无暇顾及下方的小辈儿们。
挂在山怪身上的洪宣脸上被符纸擦过的部位依旧没能愈合,反倒越烂越大,里头流出带着红血丝的浓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