嚴琛沒等來回答,覺得實在是堅持不住,口裡發苦,那絢爛璀璨的燈加重了反應,身體晃了晃,沒扶住杆子,往前一個踉蹌。
殷姚伸出手扶住他,「暈船了嗎?」
嚴琛忍著腦內的陣痛,慶幸自己晚上什麼都沒吃,不然一定會吐出來,臉色蒼白地扯了扯嘴角,「你還記得我暈船啊。」
「記得。」殷姚一邊說,一邊將他扶起來,一步步下了觀景樓梯,「別人約你海釣,你一直都拒絕,只有為了陪我那次才答應了,你一路上都很難受,當時在船上就……」
「打住打住,快別說了。」嚴琛悶了一會兒,又緩緩說,「剛剛……你沒生氣就好。」
殷姚搖了搖頭,叫他別多想。
人不能太片面就決定好壞,顧慮是真的,私慾是真的,那時候對他的好意和照顧也都是真的。
坐上電梯就好多了,這船大的離譜,甲板到客艙要走上一段時間,路上兩人說了些有的沒的,反覺得更親近了些,嚴琛突然想起,「你是怎麼出來的?」
殷姚眯著眼笑,「什麼怎麼出來的。」
「我總覺得你這樣下去很危險。」嚴懲正色道,「如果你想離開,一定要來找我。」
殷姚沒有將嚴琛送到屋子裡,他們住的房間其實相隔不遠。
不想回去,於是繞去公共衛生間洗了把臉,殷姚摘下擋風的帽子。
清醒後他已經不再害怕鏡子了,可是再看的時候還是會覺得心悸。
嚴琛問他為什麼不走。
為什麼不走呢?政遲從來沒有關著他。
因要看看著鏡子裡自己滴著水的臉,突然笑了出來。
他有想要的東西啊,從頭至尾都想要的東西,
也挑釁過不是嗎,如果不是查出自己有病,他還能繼續陪著瘋下去,繼續對著死人的錄像學他的一言一行,將那本日記寫滿偏執的話,總說政遲是瘋子,他也不見得如何正常。
他看著自己的掌心,想起政遲的左手。
那道被玻璃瓶劃爛的傷口癒合得很爛,因此凸起一道摸上去有些硬質的疤,因為沒有養好,就抱著他從樓上跳了下去,再度撕裂的同時,肺部又被扎了個對穿。
殷姚躺在他的血里,還以為是在童年的夏天,他只從檸檬樹上不小心掉下去了而已。
夢總是要醒的,對殷姚來說是,對政遲來說也是。
麻醉一過,醒來的時候看見他,眼睛眯起來伸手還要抓,也不顧血管里還扎著蝶針,血迸濺在床單上。
這舉動不知道為什麼激怒了殷姚,他崩潰地衝著病床上的政遲喊,「為什麼要做這種事!」
因為早就習慣從手術麻醉後醒來,政遲看上去沒有任何不適,他盯了殷姚好一會兒,第一句話是說,「恢復正常了?」
殷姚氣得渾身發抖,他自己也虛弱,是因為受到刺激才恢復的記憶,就好像政遲故意把他弄醒了似的,「是啊,拜你所賜。你想知道什麼。」
「我不想知道。」政遲扯掉手臂上的針頭,粗略看著自己的檢驗報告,「我不想知道你為什麼發瘋,也不想知道你和白燮臨摻和在一起有沒有動手腳,我為什麼要在乎那些事,我從頭到尾對你只有一個要求,殷姚。我對你還不夠寬縱?」
他不在乎。
因為不愛所以沒有要求,殷姚是瘋是傻,他同樣不在乎。
殷姚早明白這個事實,像是哭著笑,說,「我不是消耗品。」
政遲沒有看他,「我對你做了什麼嗎?」
「……」
「我對你做了什麼。」
「政遲。」
殷姚後退一步,呼吸急促,自己也沒法確定現在是否只是情緒應激,不知道有沒有能力處理這些信息,但唯一能確定的就是,他現在只有一個想法。
「我不想繼續下去了。」
殷姚沒有看政遲,他後退至牆角退無可退,承載不住這些東西,眼神渙散只想要個答案,「我知道你說過,但是我受不了了,你不要這樣對我,政遲,你不能這樣,我看不明白你,我不知道你想要什麼,我不是越遙,我不想再學他了,我和他不一樣……你對我做了什麼,是啊……你對我做了什麼……你什麼都沒有做。」
殷姚說,「你不愛我。」
殷姚說,「我知道了,你不愛我,說了好幾次了。你要我陪在你身邊……做什麼,做玩物嗎,還是繼續做越遙?我做得不好……是你說的,我做的不好學得不像,那為什麼要我留下……」
政遲不知痛似的下了床走到他面前,將殷姚從地上像撿貓似的拖了起來,「你想要什麼呢。」
「為什麼要明知故問呢,看我像條狗一樣求而不得,看我一直痛苦。」殷姚慘笑著,「我想要什麼呢?我不想要了。」
要你的全部,想要心,想要你看著我的時候只是在看著我,想要我死後也能作為自己被你記住。
之前想過,等他忘了一切的時候,政遲想怎麼對他都無所謂,但如果這種反覆是永無止境的,時而清醒時而糊塗,他寧願離開,也不要受這種折磨。
「至少越遙已經死了。」殷姚破罐子破摔一般地發泄著,「就算我永遠比不上他,比不上他的一把灰,比不上他的一張照片,他的一盆花……我也不要你得償所願,他已經死了,你聽到沒有,他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