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郁看林怀治与他视线交汇时,眼底蓦地有过一丝亮意而后转淡。
座上的德元帝又在与严静云说着冬猎的事情,并没注意到郑郁与林怀治的异常。
一顿饭用完后,天色渐暗,宫婢来报:“启禀陛下,太子殿下与诸位相公已到延英殿。”
德元帝起身与郑郁、林怀治二人前往延英殿商议并州一事,严静云也揖礼退下。
宫道上,宫殿远远落在身后,圆月爬上了也夜空。德元帝走在前方,郑郁与林怀治随其后,夜色低垂笼罩着这座宫殿。
“砚卿,你说永王为什么谋反,是不满我这个皇帝吗?”德元帝看着远处的延英殿突然对郑郁问道。
郑郁思索了会儿,平静道:“陛下,人性有善恶之分却未分贪婪、廉洁。永王的性子陛下最为了解,不然也不会让其领并州都督,掌七州兵马之事。但时日长远中,永王为身边事物或人所影响,渐渐起了贪欲,所以犯此等大逆不道之事,永王并非不满陛下而是无法满足自己的心。”
德元帝点头“嗯”了一声,没再说话带着二人前往延英殿。
德元帝进延英殿后居上位坐下,殿内已是站了几排官员,德元帝脸色沉重,说道:“诸卿坐吧。”
众人应声坐下,郑郁在大员们身后落座,德元帝下首是皇四子更是如今的太子——林怀湘。
林怀清去世后,生母为陈皇后的赵王林怀湘就被立为太子。
林怀湘剑眉星目,英俊潇洒,眉宇间颇有几分德元帝的威严。林怀湘在看到郑郁后,微笑颔首示意,郑郁也笑着颔首回礼。
昔年林怀清还在时,对弟弟们格外疼爱,郑郁为太子伴读,曾经与林怀湘、宁王林怀湛、林怀治还有几个年幼的皇子一起受袁纮教导。
因着年龄相仿,郑郁早年性子与林怀湘颇为相似,没少被林怀湘在宴会时灌酒,后来几人年岁渐长,渐渐的就只是点头之交。
德元帝将残页由内侍传给刘千甫等人看过后,传召了张许,张许将并州之事情详述。
“陛下,永王狼子野心,意图谋反罪不容诛,只是他与突厥可汗阿史那莫勾结。七州三十二城若是全民皆兵也有数十万人,更莫说强悍善战的胡人,不如召永王入京拿下后将其罪论昭告天下。”御史大夫徐子谅道。
年过六十已生白发的袁纮,坐在殿中摇头道:“徐大夫此行不可,永王既已于阿史那莫勾结,若此时召永王入京,必定引起阿史那莫的警觉,此人能在诸兄弟中夺得王位不可小觑。永王赴京,那么在并州等地集结的兵马会无人可领,等陛下将永王罪行昭告天下之后,阿史那莫只怕会铤而走险一举拿下并州等地。”
兵部侍郎张忠石道:“陛下,如今去往并州的州县皆是大雪封路,不宜行军。且长安与并州来往要塞乃是丹烽峡,此处易守难攻,若是硬打至少要一月。”
袁纮道:“陛下,若是此时对并州用兵恐怕也会引起吐蕃及关外其他部族举兵,不能轻举妄动。”
“确实不能用兵,吐蕃之前一直虎视眈眈,且北阳王日前才出兵高丽现下兵力不足,北东突厥虽不和多年,但此番难免被其蛊惑趁机造反。并州离长安快的话五日间就到了,而丹烽峡易守难攻若从长安周地调兵,五日内可筹不到的兵马不足十万。”张忠石点头同意袁纮。
此时,尚书左丞相张书意道:“陛下,此番最要紧的是并州等地的灾民,灾民中是胡汉一起,阿史那莫与永王勾结乃是因关内外大雪,草木不生难以放牧,牛羊皆被饿死所造成。永王谋逆千刀万剐尚不足惜,可百姓无辜。”
刘千甫严肃道:“张相公所言甚是,逆贼死不足惜,可百姓受天灾之害已是死伤数万,永王举兵恐怕是逼他们反,若是此时陛下救他们于水火,兵士们定会感念陛下恩德。”
“还要朝廷拨款赈灾吗?此前拨下去的钱还不是被永王拿去,根本流不到灾民手中。诸位觉得国库钱很多吗?今年赈灾已经拿出去数百万贯,年后费钱的事又是一大笔。”户部尚书谢中庵一脸烦躁。
就这样前几日陛下还想从户部扣钱去给嫔妃修宫殿,要命的是北阳、平阳那两位世子还催着发军饷。
刘千甫听谢中庵说完,哂笑道:“谢尚书这是什么话,国库的钱我们都知道,但是眼下灾民才是最重要的,我看陛下不如派人赈灾并州。”
徐子谅音色提高了些许,震惊:“赈灾?那永王谋逆一事怎么办,城内什么样子我们都不知道。并州等地最近呈上来的全是一些官话,显然已被永王策反或要挟住了,此时去只怕会打草惊蛇,逼永王提前造反。”
随后这几人你一言我一语的争论起来,德元帝被这群人吵得头晕眼花,揉着眉心说道:“砚卿,你说呢?”
--------------------
1、出自商鞅变法时商鞅与秦国贵族论战所说。
2、出自《孝经》
赈灾
他此时很想听听这个刚上任不久郑郁的话。
当局者迷,旁观者清。
殿内在争论的几人听见德元帝的发问后,不再说话。
郑郁心想怎么把事抛给我了,突然觉得德元帝让他来,就是拿他出来堵这些宰相们嘴的。
思忖片刻,平静道:“陛下,民乃国之根本,先解决灾民一事至关重要。永王在未正式宣告举兵谋反前,定是还想朝廷拨款,若此时朝廷派官员以巡视赈灾之名进入并州界内,永王不会对此人有所防备。”
德元帝点头,此前并州相邻地界的州县有上奏折,让朝廷继续拨款赈灾的意思,德元帝之前还在想为何钱粮下去还未缓解灾情,有想过官员贪污,但没想到“贪”最多的是他弟弟,那些折子想必也是永王指使他们上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