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郁说:“突厥可汗阿史那莫问起长安有无迷回天,我一时好奇就问问冯伯你嘛。”
冯平生停笔,脸色沉重道:“有些事少知道为好,特别是这种时候,他当年是朝戎狄借兵马才坐上可汗位的。迟早与林国安、述律昂要打一场,他当然想能与你拉点关系就拉点关系,迷回天不是好东西。他向你提起,万一是把你当棋子怎么办?反正我活这么多年不曾见到过,你也别太上心这件事情,届时我也细细留意着永州那边,如果有我会告诉你的,但你不要太多去探查这个。”
听完冯平生的话,郑郁点头答应知道冯平生说的不是没有道理,北突厥可汗归附大雍已久,又赐林姓。
阿史那莫、林国安、大雍三者间迟早要打,自己确实不应与阿史那莫过近,以免来日双方交战阿史那莫求北阳出兵。也是自己酒意上头糊涂蒙了心答应阿史那莫,可见酒不是个好东西。
郑郁心下也决定悄悄查着,但不过明面。阿史那莫既然提起,那自己总得找一找才好回信。
郑郁传来齐鸣并写好两封拜帖,让他送到魏国公和程行礼府上,又让齐鸣把冯平生写好的药方拿下去抓药。
郑郁与冯平生一起用了晚膳,期间冯平生一直让郑郁看有没有喜欢的姑娘。
皆都被郑郁囫囵过去,见他一直搪塞和稀泥,冯平生直言要让郑厚礼写信来说他,郑郁也是一笑了之,用完晚膳后冯平生便离开王府。
郑郁询问齐鸣万年县令如何处理的杀害赵定的凶手,齐鸣回道大理寺处罚是酒醉歹徒所伤,因赵家在长安并无亲友,结论一出并无人有异见。
翌日巳时刚过,郑郁便敲开程府的大门,仆从见是郑郁前来就忙迎去书房。
房内书卷墨香浓重,炉火旺盛,不觉冬寒。
程行礼正在书架前整理藏书,见郑郁行至门前,脸含柔意道:“砚卿你来了。”
光影倾斜,程行礼站在书架前,内里是月白织花衬衣,外穿一浅青交领花雀宽袖锦袍,腰间束着白玉带,满头青丝束成马尾用木簪定住。
面庞如玉,双目含笑带有清雅之态、红唇微启,气度儒雅温润,手持书卷立于光影真是如画如卷,仿佛世间尘杂之事只会污糟这妙人儿此时的笑意。
“有匪君子,如切如磋[1]。前些年东市卖的那副五郎朝参图,三贯我看是值的。”郑郁看见此景,蓦地想起那幅画便打趣程行礼。
程行礼莞尔道:“只可惜我不善丹青,否则东市只会再添一副郑九别刀景,快进来坐。”
进屋后郑郁将腰间的镶玉塑金镔铁横刀解下,交给身后程府的侍从。
“我再不佩刀,下次若遇见贼人连兵器都要抢人家的。”郑郁在榻上坐下对程行礼说道。
程行礼眼神示意侍从退下,拿着在书架上找到的一卷宗走过来随后坐于榻上,“砚卿身手了得,不配刀也胜人半子。圣上已下令永王党羽亲族成年者斩首,余者没入掖庭,流放三千里。张许升朔州士曹参军,甄士约家产充公徒一年。”提起风炉上已煮好的茶倒进青瓷玉白碗里,一时茶雾浓香,屋内饶有静心宁魂之清味,程行礼抬手示意郑郁品尝。
“这金州紫阳果然上品。”郑郁端起茶碗细饮一口而后赞扬起来,听的永王党羽罪行后沉默片刻,“永王谋反,党者皆诛,家眷连坐,天子坐明堂若不严厉治下宗亲怎会安分。”
“御史奏言永州民政松散,赋税多年拖欠,徭役不清,一年多发盗窃治安不严,治安一事是恪州刺史弹劾你兄长目无法度、军纪涣散。”程行礼温柔地笑着说。
“平阳王早与右相联姻,今春又查缴何卫盐税一案,补上国库一大笔钱。风头正盛,所以平阳世子此次入京我猜圣上也会敲打一二。而北阳王再立功,就会失去这个平衡,还不如借此时以永州民政不稳为由,清走一个户部的貔貅。”
郑郁细细听完程行礼的分析,苦笑道:“知文可不是貔貅,来日说不定是相公呢!贤兄看得如此明白,可惜我那大哥脾气燥烈,初到永州怕是会委屈几日,但我会写信言明让他别多为难你。”
“人就是一次又一次地挤进不同的马球会,与人交谈相识求以谋生。朝廷百官犹如黑夜繁星,想居相位谈何容易。”程行礼释然一笑,心态开明,“在世间何处为官都是一样,为百姓解忧、为社稷开太平。郑世子性情豪爽、为人忠直不会是不分忠伪之人,更何况前些年有过一面之缘,不至于落个相见双怨的局面。天高地阔,何愁来路不明。”
郑郁闻言怔怔地看着程行礼,沉默了一会儿,叹气道:“知文竟如此看待兄长,真是令我喜从悲来。”
程行礼端起茶碗细品一口,而后温声道:“我调任永州,乃是圣上不想北阳继续势大下去的原因之一。圣人力求各方平衡,集权于己,目前而言不会对北阳王有其他政令,但君心难测,砚卿你在朝中需得小心。更何况远离朝堂,得一方自在园林于我而言并非坏事。”
郑郁牵起嘴角,脸色有些无奈地点点头,心中酸涩异常,不曾想程行礼比自己还看的开。
官员任期四年。可这次程行礼升任永州刺史刘千甫没少出力,四年之后想调任回京怕是难上加难。
“你之前托我查的事情在大理寺有一卷宗所载,这便是赵家这些年犯事的记载。此外,我偶然得知东宫药藏局吴鄂之子吴少瑛,中举那年的主考官正是右相。”随后程行礼把放在桌上的卷宗推到郑郁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