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茉芊担心地撇了老夫人一眼,她抿了抿唇,有些迟疑开口:”二姊姊先是和端阳公主同坐,又误喝了原本要给公主的蜜水,加上之前吃了太多蟹肉,听御医说是食物相克,引发了急性中毒。”
沈茉芊的述说直接单纯,她的话即便是当事人听了也无从挑错,可是少了细节的修饰,往往会让人产生误会。
老夫人一听,整张脸阴沉的可怕,她怒道:”放肆的ㄚ头!连公主的东西都敢碰,真以为攀上皇家就能恣意胡为?食物中毒也好!皇后娘娘同情之余也不会怪罪沈家失教!”
沈茉芊见已经得到她想要的效果,便故作不安地问:”祖母别气了,都怪芊儿不好,芊儿还以为祖母早得了消息,不然也不会拖到那么晚才说”
她的话倒提醒了老夫人,发生这么大事,却没有半个人来和她禀告,八成是薛娴真想袒护沈元蓉,企图把这件事草草带过吧?老夫人狠握着的椅子上的扶手,那女人真是越来越不把自己放在眼里!
其实老夫人并没有去仔细想,现在已经是晚上了,相府人人皆知老夫人有早睡的习惯,只要时间一晚,福安院四周是刻意清空,不让人去打扰老夫人,所以更不会人会留意到老夫人近日状况不好,晚上只要头一疼就睡不着觉,何况今日的沈元蓉也只是被波及的无辜受害者,她身体还不舒服着,爱女心切的薛娴真自然是先带她回去休息,哪还会特地唤人把老夫人叫醒?
只可惜老夫人成见以深,加上沈茉芊一番言语挑拨,怒火中烧的老夫人满脑子只想到要怎么狠狠教训薛娴真这个不孝媳,她想和沈尧柏说说,可是儿子对自己从来都是阴奉阳违,表面上总是要薛娴真先低头,可是她很清楚,儿子的心从来都偏在自己妻子身边。
想起儿子以前对自己的百依百顺,老夫人满布皱纹的眉间聚集了深深的哀愁。
“我老了,话也没人听了,知道又能如何呢?”老夫人喃喃自语着。
沈茉芊看她这样,眼底闪过一丝愧疚,可是该做的她还是要做,沈茉芊握了握袖下的拳,她安慰道:”祖母怎么这么想?若不是祖母的指导,母亲当初又是如何接手管家的事情?”
老夫人冷哼了一声:”是阿!新人总是比较听话,等久了就开始把旧人踢到旁边去。”薛娴真刚进门时,也是一副唯唯诺诺的小媳妇样,凡是都要再三询问自己的意见,然而,随着薛娴真对馆家的得心应手,福安院也像一座活坟墓似,变得越来越冷清了。
新旧阿……老夫人想到这,突然脑中灵光一闪,一朵大大的笑花开在她的老脸上。
“芊儿觉不觉得相府冷清了?”
她的声音莫名的亲切,心细如针的沈茉芊哪能不明白她的意思,本以为要花一番唇舌暗示,没想到老夫人还真是一点就通!沈茉芊暗暗窃喜着。
但她还是故作茫然问:”祖母想买些新ㄚ环吗?”
“傻ㄚ头,比那更好。”老夫人对她神秘一笑,”相府是该添些新人了……”
老夫人沉浸在即将复仇的喜悦里,一点也没发现身侧的沈茉芊也露出一抹与她相同的诡异微笑。
锥心蚀骨
煦煦的晨光从纸窗渗透进来。
吴嬷嬷看着薛娴真的背影,面色难掩担心,她轻声道:”夫人,妳已经一夜没睡了。”
“嬷嬷不也是?别再守着我,嬷嬷快去睡吧。”薛娴真微微侧头,借着晨光吴嬷嬷可以清楚看见她唇上的干裂。
说完,薛娴真又背身过去,她坐在檀木床边,眼睛专心注视着被窝里的小人儿,彷佛像在看一件失而复得的宝贝。
“娘……”没等吴嬷嬷在开口,就听被窝传来一个微弱的童音。
沈元蓉从被窝里探出小小的脑袋,一双乌溜的杏目看似已恢复不少精神,不过……薛娴真轻抚着沈元蓉还略显苍白的脸颊,”是娘不好,没保护好妳。”
“不管娘的事,是女儿贪嘴,娘要记得罚女儿喔!”沈元蓉心疼地看着薛娴真双眼下如墨染的黑圈,她不顾薛娴真的制止,挣扎起身:”娘,女儿没事了!”
薛娴真望着女儿倔强的小脸,已经麻了一晚的胸口又是一痛,她一把将沈元蓉抱入怀里。
“是娘不好、是娘不好、是娘不好。”她喃喃念道,沈元蓉也紧紧抱着她,吴嬷嬷在旁了也鼻头一酸,落下好几滴泪来。
薛娴真紧抱着女儿小小的身子,怀里温暖的体温告诉自己,她的蓉儿还活着、她的蓉儿还活着、她的蓉儿还活着,只能这样一遍又一遍才能让她紧了一天的心不会当场崩溃。
那时,在宴上,她看着沈元蓉缓缓倒下,彷佛回到前世,被锁在房内的自己得知了沈元蓉自尽,抓着门板的手硬生生折断了十指的指甲,门上的几道血痕却比不上她心里的痛楚,那种痛楚像是身体里有一大块血肉被狠狠挖出,如锥心、如蚀骨、让她在最后的日子里都生不如死,而现在她又再次品尝一遍,再次明白愧欠爱女的债已无法偿尽。
“夫人,老夫人找妳过去。”门外,蝴蝶的声音拉回了薛娴真的思绪。
她不高兴的觑起眼:”老夫人?”
“是的。”蝴蝶恭敬垂首,接着她的语气略带迟疑,道:”还有,飞鸟要奴婢转告给夫人,昨晚她看到三小姐去了老夫人的院子。”
薛娴真和吴嬷嬷对视一眼,立刻明白是怎么回事,”知道了,我待会就过去。”薛娴真苍白的面上浮出一丝冷笑,有如一张被割坏的白纸,让人看了不寒而栗。
不过分心一会,鬼ㄚ头又不安分了,还挑在这种时候……
薛娴真又轻轻收了收手,抱了抱沈元蓉,她柔声道:”蓉儿好好歇息,娘一会在来看妳。”
面对薛娴真温柔的笑靥,沈元蓉却摇了摇头,她轻轻推开薛娴真,道:”娘也要休息,蓉儿会好好待着的。”
薛娴真欣慰的看着她,伸手抚平了她有些凌乱的秀发,又替她拉上被铺,才和吴嬷嬷等人一起离开。
眨眼间,房间只剩下沈元蓉一个人,门外也只有ㄚ环们的扫叶声和走动声。
沈元蓉在床上躺了一会,虽然身体还有些虚晃,但也没有让人想阖眼的疲倦,沈元蓉很快就烦了,她在被子里滚来滚去,闲闲没事,便伸手拿了放在床头柜里的琉璃珠,珠子在阳光下呈现缤纷的五彩,漂亮得令人眼花,沈元蓉把几颗珠子全撒在床上,摸摸玩玩,想随便消磨一下时间。
“喀嚓。”
一个细微的声响让沈元蓉抬头出声道:”谁?”
她清楚听到门开了,然后是脚步声缓缓朝内室走来,沈元蓉有些心慌,若是ㄚ环定会出声响应,怎么这个人进来又不肯说呢?
沈元蓉不自觉靠近床头柜,顺手捉了柜上一个又重又大的粉彩牡丹纹瓷瓶,她将里头的新鲜菊花全倒在地上,在小心握紧细长的瓶口,作出预备投扔的动作,她战战兢兢地看着一个人影倒映在不远的地上,脚步声近到恍若就在耳盼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