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斐从阿媛家里出来,躲在屋外多时的小厮许秋上前给他撑伞。
“少爷,我刚刚去看了,夫人派了人在大路口接咱们。”许秋低声说道。
6斐脚下一顿,大路口和阿媛家的方向正相反,是他从青松府回来的必经之路。
“往背后绕一圈到大路口上去。”6斐当机立断。
站在大路口的仆人左等右等也没有瞧见自己少爷的身影,不免有些着急。按理说早就该到了,不会是在路上出什么事儿了吧正这样思忖着,眼睛一亮,便看见雪地里缓慢走来的主仆二人。
“少爷”
“去了这么久,怎么都不知道往家里来封信”6夫人拉着久未见面的儿子,欢喜得一个劲儿地唠叨他,“是不是学业繁重看你都瘦了这么多,可是银子没带够”
“咚”
坐在主位上的6老爷听得耳朵起茧子,他向来端正严肃,嘴角一抿,茶杯一放,家里的人都要安静三分,连6夫人都不会再多说一句。
“好了,子明舟车劳顿,你就不要缠着他问东问西的了。这样,让他先去整理一番,晚膳过后再谈。”6老爷话,不容驳斥。
6斐对着父母拱手弯腰,笑着道“多谢父亲体恤,儿子收拾一番这就来。”
“嗯。”6老爷点点头,纵然仍旧是一副雷打不动的严肃脸,却也可见眼角泄露出的对6斐的满意。
6家枝繁叶茂,香火旺盛,光是6氏祠堂里的排位都不下两百余个,可见6家根基牢固。可就是这样一个兴旺的大家族,6老爷子这一脉却只得了一儿一女,女儿6姵,早已出嫁为人妻母,自不用多说。独苗6斐,却一向是6老爷子的骄傲,可以说有他一个,胜过其余6家分支家里的一打儿子。
6斐九岁考过县试、府试成为童生,十二岁中了秀才,十六岁在乡试中一举夺魁成为解元,风光无两。若不是朝局有变,魏哀帝年初驾崩,6斐就该入京参加今年的春闱了。
有这样一个长脸的儿子,即使6夫人拦着不让老爷子纳妾,也没人敢说她善妒,6老爷子本人也是又痛又乐。这样才貌双全的儿子,只生了一个,这是多么遗憾的事吶。
清水村不大也不小,整八百户人家,6老爷子德高望重,6家在本地根基深厚,故而里
正一职向来由6家人担任。6家三进三出的大宅子本来就十分惹眼,如今6斐又有了官身,这些年来6家说亲的人简直是要踏平6家的门槛。6夫人又喜又愁,不止一次试探6斐的口风,探问他是否有心仪的女子,否则媒婆说了这么多姑娘,他怎么一个也没有瞧中呢
“子明心在学业,自然无暇顾及这等琐事,夫人也不要拿这些细枝末节去烦他。”6老爷子看起来比6斐更为淡定,他想得更远更深刻,他的儿媳,怎么可能局限于这小小的青松府呢
6夫人不得不心急,别人家的孙子都出生了,她的儿媳却一点儿影子都没有,怎么不让人心慌
“学业固然要紧,但这婚姻也是大事啊”6夫人苦口婆心的劝道,“子明快到及冠之年了,这岁数已经不小了,你们爷俩就行行好,别让我整日为此事操心了罢。”
“妇人之见。”6老爷子哼了一声,“子明是有大造化的人,你这急急忙忙地给他寻媳妇才是害了他。”
6夫人见夫君仍旧是这副顽固不化的样子,不免叹气。对于她来说,有一个聪明能干的儿子和一个和和美美的家就够了,她并不想要儿子成为夫君口中的“大造化”,那实在是太过遥远和飘渺。
第二天,知晓6斐回来了,素日里玩儿得好的伙伴也上门找他了。
“子明,河里结了好厚的一层冰,咱们去滑冰罢”大嗓门的钟厚跑了进来,对着正在看书的6斐的肩膀就是一巴掌。
“钟厚,你打的可是咱们官老爷,该当何罪”后面走来的是穿着蓝色袍子的崔喻杰,此人家境殷实,父亲是远近闻名的大商人,所以他脖子上的围脖不论是狐毛还是兔毛,很少有重样儿的。
“哎,无论他是6秀才还是6解元,都还是咱们的好兄弟,切不可生分了。”走在最后的是6斐的同窗,徐濂,他生得一双细长的眼睛,微微眯眼看人,便给人一种危险的感觉,上一次乡试他落了榜,本想着今年一雪前耻,却不料朝局有变,春闱遥遥无期。
6斐还一字未说,这三人就已经唱了一出好戏了。他合上书站起来,掸了掸袍子,道“不就是滑冰走罢。”
最高兴的莫过于钟厚,他一把揽住6斐的肩膀,欢喜地出门。崔喻杰无奈摇头,抄着手跟在后面,徐濂已经是慢悠悠地走在最后面,不着痕迹地打量着刚着家的6斐,听说他此番拜见了郡太守,不知是如何攀上的。
清水村得名于清水河,因为河水常年清澈甘甜,故而有此美名。一到冬天,河上就有孩子凿了冰窟窿捞鱼,一个两个冻得满脸通红却还不罢休。
河岸两边有不少的小媳妇大姑娘在看热闹,有手痒的也会下场去玩玩儿。
“这边人多,咱们往上游走走吧。”不远处,阿媛踮着脚看了看这边的情况,转头对春花嫂子的小姑子娟子说道。
娟子似乎有些心不在焉,她点了点头,道“往人少的地方走走。”
阿媛觉得有些奇怪,说来钓鱼的不是她么,怎么看起来她并不是很起兴的样子
今日阳光不错,虽然仍旧冷得让人想缩紧脖子,但已经不像前几日那样大雪纷飞了,故而屋子里的人都出来晒太阳了,清水村沉寂了一个冬天,终于热闹了一些。
找到了一处不错的地方,阿媛蹲下身凿冰,边凿边随口问道“娟子,你今日怎么想起要钓鱼了”
娟子拿着小点锄东张西望,道“没什么,就是闷久了,出来走走。”
“哦。”阿媛铆着劲儿凿冰,也没有深思。
突然,河岸对面出现了一群人影,点锄磕上了冰面,溅了阿媛一脸的冰点子。
“娟子”阿媛抹脸,正准备帮她捡起锄头,却见娟子一脸羞红的低了头。阿媛感到奇怪,抬头往河岸对面瞧去,这一瞧,便对上了一双幽深的眸子。
“你们看,阿媛那丫头正凿冰呢,看那傻样儿”隔着老远钟厚就瞧见那勤勤恳恳凿冰的身影了,抚掌大乐,招呼大家往河对岸看去。
崔喻杰轻笑“钟厚,你怎么老是跟人家丫头过不去呢,别是瞧上那丫头了罢”
钟厚嗤笑了一声“瞧上她别说我父母了,就连我那六十岁的老祖宗也得拄着拐仗打
我一顿”
“那你怎么总是能碰上她打猎、摘桃子、掏鸟蛋,就连赶集你都能带我们撞上她,你还说自己对她没存着什么心思”崔喻杰挑眉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