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闲,你把我当成什么了,我不属于你们任何人!”李承泽用近乎咆哮的声音怒吼一声,泪水不受控制地往下流淌,“为什么要这样对我,我只是不想活了我有什么错,我难道连自己的命都做不了主吗?”
范闲被吓了一跳,终于意识到自己做得有些过分,慌忙松开了李承泽的脚,将小羊羔放回了地上。
“承泽,我……我错了,我错了。”范闲焦急地将李承泽抱紧。
“我不想去争,不想当太子不想当皇帝,我只想做个闲散的王爷,只谈风月不问朝政,为什么要这样逼我?为什么?”
范闲心中一紧,连忙安慰:“承泽,没有人逼你,你想做什么就做什么。”
“你们所有人都在逼我!”李承泽使出浑身的力气将范闲推开,指着牢门说:“你给我滚!现在就滚!”
范闲知道若是此时走了,芥蒂真的就解不开了,因此无论李承泽说什么骂什么,他依然将对方紧抱着,口中一个劲道歉。
“我知道我赢不了,我知我的结局,我不跟你们争,但我不想再喝同样的毒药,我怕一切又重来一次。只是想安安静静地去死,为什么连这么一个简单的愿望都不能满足我……”李承泽嗓音带着嘶哑,眼尾发红,喃喃地说着上一世的事情。
范闲不懂他话中之意,一听他说毒药以为他在怪自己在相府上为他“下毒”之事,心中又愈发悔恨,连忙说:“承泽,上一次我不是故意想给你下毒的,我只是想吓唬吓唬你。”
“你什么都不懂,你什么都不知道。”李承泽红着眼睛看着他,因为生气只觉得五脏六腑都在跟着疼,只叫他胸闷唤不上气。
范闲不敢接话,一脸担忧望着他。良久后李承泽苦涩地笑了出来,范闲不知自己重活一世,不明白自己的痛苦,自己何必跟他置气。李承泽抬头望向牢顶,而后用掌心一点一点将眼泪擦去。他是李承泽,是堂堂庆国的二皇子,即使身陷绝境也从未妥协,怎能像现在这样随意落泪。
“范闲,你走吧,我太累了,就让我好好睡一觉吧,或许一觉醒来,我就会发现这一切都是一场梦。”李承泽身心俱疲地说。
“承泽……”范闲心痛地叫了他一声,只当他是受了刺激开始说胡话,不忍心离开却也不也不敢再留在他面前烦他。正僵持之时,小羊羔又在地上望着李承泽咩咩地叫了起来。
小羊羔的叫声叫李承泽恢复了一些平静,范闲见状一喜,慌忙将小羊羔又抱起来送到李承泽怀中。小羊羔趴在李承泽怀中,见他流泪竟然主动用额头在他的脸上蹭着,似乎在给他安慰。
“小石头。”李承泽呆呆地叫了一声。
“咩——咩——”小羊羔欢快地给予回应。
李承泽破涕为笑,但语气依旧哀伤,喃喃道:“你是石头,我也是石头,可我会好好待你。”他不断摸着小羊的头,为它捋着那坨被范闲剪得杂乱无章的羊毛。随即李承泽冷脸看向范闲,冷声道:“从我床上滚下去。”
范闲从未发现这个“滚”字是这样亲切,立刻哎了一声,痛快又麻利地离开了李承泽的床。
李承泽顺势在床上躺下,背对范闲不去管他。小羊羔颇为得意地从李承泽腰间探出头瞅了范闲一眼,而后缩回李承泽怀中,被对方紧抱着,十分惬意地枕在他的手臂上,模样甚是乖巧。
“他妈的,这羊成精了。”范闲暗暗腹诽,万没想到自己给自己买了个情敌。见李承泽像抱孩子似的抱着那只羊羔,范闲愈发嫉妒。他输给谢必安也就算了,毕竟对方是近水楼台,可输给一只羊算怎么回事。
小羊羔似乎感受到了范闲的敌意,又伸出头来炫耀似的看他一眼。
范闲毫不客气地回瞪了一眼,指了指小羊羔,又指了指火锅,动着口型默声说道:“下一次涮的就是你。”
距离春闱只剩半个月的时日,范闲知道李承泽在鉴察院呆的日子不会再长久。等李承泽回了王府,自己便不能像现在这般与他日日见面,更别说抛弃立场,像朋友一般敞开心扉地坐在一起吃火锅。想到此,范闲忽然觉得躺在床上的李承泽变得十分遥远。虽然他近在咫尺,触手可碰,可范闲却总觉得他像一根羽毛,只要一碰就会随风飘走。
范闲鼓起勇气又向李承泽走去,轻轻从背后抱住他。李承泽扭了扭胳膊表示反抗,范闲紧抓住他不肯松开,随即李承泽便放弃了抵抗,但依旧没有理会他。
“陛下已经有意等春闱过后就放你出去。”范闲将脸抵在李承泽背上,喃喃地说。
“嗯。”李承泽淡淡应了一声。
“我舍不得你。”范闲又道,搭在李承泽身上的手狠狠地箍紧。
李承泽未吭声。
“到时候我可以常去你府上寻你玩吗?”范闲又问。
“小心谢必安打断你的腿。”李承泽冷声道。
范闲笑了笑,“他打不过我,再说,我可是你的救命恩人,他谢我还来不及呢。”
“无聊,无趣。”
“李承泽,你有喜欢的人吗?”
“没有。”
“李承泽,你连骗我一下都懒得骗吗?”范闲叹息一声,佯装痛苦地说。
李承泽刷地一下坐了起来,抱着小羊羔愤怒地看向范闲说:“范闲,你听好了,我讨厌你,我讨厌你,我真的很讨厌你。”
谁知范闲见他这样竟然噗地笑出声来,说:“你难道不知道,讨厌也是喜欢的一种吗?”
“我真的从未见过像你这样厚颜无耻的人!”李承泽险些又被气出泪来,咬牙切齿地说:“我造了什么孽两辈子都栽在你手上。”
“两辈子?”范闲一愣,随即愈发乐了起来:“李承泽,你都开始畅想你我的前世今生了吗?”
“滚!”
“别呀李承泽。”范闲向李承泽凑近,只觉眼前之人,开心,悲伤,乃至生气都是这般好看,他抬手覆在李承泽脸上,说:“你若说两辈子,我原先的世界,加上现在这个世界,我也是活了两辈子的人,你是我两辈子第一个也是唯一一个喜欢上的人,我想跟你一起吟风诵月,想跟你吃一起吃火锅,养小石头,我还想带你离开京都,去我的家乡儋州,你是不是还没有见过海?我们还可以去北齐,去胡人的地界,看雪山江河,看沙漠草原,人生如此短暂,何必非要去寻死?”
范闲靠着李承泽太近,以至呼出的热气直直打在李承泽脸上。李承泽被他看得脸色发红,良久后喃喃念道:“大漠沙如雪,燕山月似钩。就像你诗中说的那样?”
范闲点头,“我曾在我的世界中领略过边塞的风采,见识过苍茫辽阔与广袤无垠的雪山荒原,你虽为皇子,但并非笼中之鸟,应当去看看更广阔的世界。”
“它们不在庆国地界,又岂是那么容易能去的?”
“我答应你,只要你好好活着,总有一日我会带你去那里。”范闲又看向李承泽怀中的小羊羔,摸了摸小羊羔的头,对它说:“我想小石头应当也很想去草原上欢快地跑几圈吧?”
小羊羔咩了一声,颇为嫌弃地将头从范闲手中抽出缩进了李承泽腋下,惹得李承泽一阵浅笑。
“没良心的东西。”范闲心中嗔了一声。
范闲当日便入宫觐见了庆帝,一是请求庆帝做自己的后盾,借此次春闱一举肃清春闱历年舞弊勾结的不正之风,二是禀报了二皇子的身体状况,请求皇帝在春闱结束后允许二皇子回府休养。
庆帝未应春闱之事,先行问:“范闲,朕听说你这些时日与二皇子似乎格外亲近?”声音不悲不喜,带着令人臣服的威严。
凭着活了两世的经验,范闲自认看人虽不能言百分之百,但也能看准七七八八,唯独这位皇帝陛下,从头到脚似乎都隐藏在一层迷雾之下,叫他看不清也摸不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