宇文顥效仿著鮑皇叔的北方口音:「您有啥值得我尊重的?」
「小兔……」
侍者面帶微笑地走過來:「兩位,這邊請。」
老闆大叔是個老派作風的人,餐廳布置的很有古典格調,燈光幽暗,朦朧地照在碎花紋的壁紙和深木色的地板上,看上去雖然有點老舊,卻處處透出一股低迷的奢華。
兩人剛剛落座,宇文顥一扭臉,就看見不遠處靠窗的鄰座上,坐著個女孩,正是他們在阿崗昆遇見的白衣女孩,依然是她自己一個人,孤獨地,吃著盤中的食物,聽著餐廳里若有若無的靡靡之音,偶爾抬頭,望望窗外的湖水,窗外,已是暮色凝重,正如女孩臉上此時的神情,也沉靜不歡,仿佛那湖水裡隱藏著她所有的心事。
一雙手在宇文顥的眼前晃了晃。
「喂,問你呢,吃什麼?」鮑皇叔一邊問,一邊順著宇文顥的目光扭臉看過去,也認出了那個女孩。
「喜歡這樣的?」鮑皇叔笑問著,目光又落回菜單。
「你別老這麼無聊行不行?」宇文顥瞪了男人一眼,打開手裡的菜單,目光不禁越過菜單,看了眼鮑皇叔,男人沒心沒肺似的樣子,真討厭。
「她怎麼總是一個人?不寂寞嗎?」鮑皇叔搖搖頭。
「你喜歡熱鬧,不代表所有人都喜歡,有些人就是喜歡獨處,一個人更自在。」
鮑皇叔撩起眼皮,看向宇文顥:「你不也是嗎?」
「對。」
「那幹嘛還跟我出來玩?」
「是我允許你跟我出來玩。」
「得了吧。」鮑皇叔打了個響指,招呼侍者過來點餐。
鮑皇叔照例點了蜜汁烤鴨,只要了杯餐前酒,排隊的時候,早就跟兩個老外打聽出來了,餐廳不遠處還有幾家臨湖小酒吧,打算吃完晚飯去那裡泡一泡,晚上好好喝幾杯。
宇文顥點完餐,不禁又將頭轉向臨窗的女孩,恰巧女孩也轉過頭來,視線相碰,認出來了,宇文顥微微點了下頭,女孩出於禮貌,也沖他笑了下,一抹冷清的味道。
鮑皇叔的目光也隨之轉了一圈,垂著眼皮,擺弄著刀叉,忽然說:「喜歡就衝上去啊,男孩子,應該主動點。」
宇文顥面無表情地看著他:「用不著你來教我。」
鮑皇叔不置可否地笑了下。
餐很美味,只是兩個人都有些沉默,每當鮑皇叔不怎麼貧的時候,宇文顥倒忍不住頻頻看向他,總覺得男人的安靜里有種不可捉摸的情緒在涌動,這使他看上去,有時候心不在焉,有時候又心事莫名。
白衣女孩用完餐,起身離開了,路過宇文顥,點點頭,算是告別。
「輕輕的我走了,正如我輕輕的來,揮一揮衣袖,不帶走一片雲彩……」
鮑皇叔望著女孩離去的背影,輕聲吟誦,然後又看向宇文顥:「你真該追出去,要個聯繫方式什麼的,或者約她晚上一起去酒吧坐坐,哦不,這樣的女孩應該不喜歡那種嘈雜的地方,應該約她去湖邊散步。」
宇文顥冷冷地盯著鮑皇叔,又像看著智障兒童似的,鮑皇叔犯了菸癮,兩根手指來回捻著,看向窗外的那片湖,若有所思,似乎已經在勾勒著某種畫面,湖邊的戀人,卿卿我我。
收回視線,撞上宇文顥毫無善意的目光,鮑皇叔又是一笑:「幹嘛,嫌我礙事,恨我不死?」
宇文顥幽幽道:「是恨,恨我自己怎麼那麼不開眼,非得跟你出來。」
「別介啊,過些天咱倆還得一起游黃石呢。」
「游屎吧你!」
「嘖,真特麼粗鄙!」
吃過飯,結過帳,倆人誰都沒有回房間的意思,夜色溫柔,月光如水,三三兩兩的人們點綴在幽深靜謐的湖邊,隱隱傳來的歌聲、笑聲,似是遙遠,又恍若近前。
「顥顥……」鮑皇叔忽然低聲喚著身邊的男孩。
宇文顥輕輕嗯了一聲,心跳加,望向此時此刻也如同夜色般溫柔的男人。
「你有沒有想過,有一天,離開這裡,回國去?」
「沒有。」宇文顥斬釘截鐵地說。
男孩的回答如此快和決絕,令鮑皇叔站住了腳,深深地望著宇文顥,似在探尋他想要的答案,宇文顥也回望著他,眼裡沒有一絲波動。
鮑皇叔緊緊地抿了下唇,問:「為什麼?」
宇文顥沒回答,不想說還是不知道怎麼說,無人知曉。
「因為國籍的問題?」鮑皇叔又問。
宇文顥反問:「我的家在這裡,為什麼要去一個沒有家的地方?」
「人在哪裡,家就建在哪裡,難道你想一輩子都待在說著別國語言的地方嗎?」
「在我看來,語言只是工具而已,在哪裡並沒有什麼分別,我的一切都在這裡,回去,一無所有,還要失去現在所擁有的一切,我不會回去,永遠都不會。」宇文顥的喉中忽然哽咽了一下,又迅恢復平靜,不叫男人看出絲毫的破綻。
鮑皇叔默默地望著他,望了好久,繼而點了點頭:「知道了,是我不對,你肯定有你自己的理由,算了,我不該和你聊這個的。」
男孩的倔強十分高漲,淹沒了男人臉上一閃而逝的失落。
宇文顥繼續道:「無所謂,想聊就聊,我怎麼想的就怎麼說,你道什麼歉啊。」
鮑皇叔又笑了笑,唇邊泛起一抹自嘲:「好,我知道了。」目光投向湖水,幽幽地說:「真羨慕這湖水,靜的沒有一絲漣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