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头儿不见太阳的忙活了一整天,对2o6台马克瑞汽车完成了第一次排查,又经过了大半天的过筛子,只剩下四台明晃晃的放到了夏风朗的眼皮子底下。
其实在这之前,还没完成第一次粗筛的时候,夏风朗就通过这些车辆察觉到了一丝不同寻常的意味,建筑院先进入到了视线里,马克瑞这个牌子的汽车在那儿有两台。然后是公和洋行,虽说叫洋行,可细查才知道,那其实是一家建筑设计事务所,在他们名下有一台。最后一台是个人登记的,名字叫曲仁久,这人是裕昌营造厂的总经理。夏风朗知道,营造厂就是施工公司,和建筑事务所有着密不可分的关系。建筑院和事务所负责设计,提供图纸,而营造厂就是冲锋陷阵的角色了。
剩下的四台车里,有那么其中一台,任千里上去就不下来了,蒙着眼睛跟里边呆了半天,来来回回换了好几个姿势,最后才下车小声对夏风朗说:“头儿,没跑了,就是这台,车里那股子雪茄味儿我上去就闻见了。”
夏风朗没说话,看看那台黑色的小卧车,正是裕昌营造厂总经理曲仁久名下那台,营造厂其余几个合伙人也都有汽车,可都是别的牌子。
“成,跟他们说一下,就说查完了,什么事儿都没有,别声张,咱们先撤!”夏风朗说完,看了看车屁股上的铜牌编号,739。这就很耐琢磨了,建筑院,公和洋行,裕昌,这三家和建筑有关的地方是前后脚买的这四台车,编号也差不多都是相近的。
如果裕昌营造厂的总经理曲仁久是“十诫安然会”的教徒,由他提供车辆用来绑架别人也就不算奇怪了。那建筑院呢?那地儿可是民国政府机构,通过查询他现,这三家的联系虽说不上特别密切,可在营造的事情上却也是有过几次合作。特别是裕昌和公和洋行的合作就显得亲密多了,可能因为这两家都是私营企业的关系。甭管怎么着,现在最要紧的,就是查曲仁久,查他个底儿掉!
趁着任千里出去查访的空当,夏风朗开车绕着北平城跑了一大圈儿,越是寻访就越是觉得心惊胆战的。等到回了警察局,他一点儿没敢耽搁,急急火火的样子都快赶上吴清闲了。刚一到走廊就问迎面过来的警员:“常以龘还跟这儿呢嘛?”
“在呢在呢!”
“让他到我办公室,我找他有事儿……”夏风朗话还没说完,就回到自己的屋子里,洗了把脸,连饭都没顾得上吃,就和常公子坐在沙上聊起来。
“警长,我这心里可太没底了,也是怪我,吃饱了撑的没事儿闲的,您看这事儿闹成了这样儿,可怎么好啊!……”常以龘哭丧着脸坐在夏风朗对面说。
“别急,事情既然出了,咱们就得想法子解决,我让您过来呢是想问些个事情。”夏风朗稳了稳心神,喝了口茶水,又伸手让着常以龘。
“您只管问,兹要是我知道的,保证竹筒倒豆子!”
“成,这第一个事儿呀,就是我想问问,建筑院和那些个事务所都走得很近吧?”
“对对,他们是走得很近,建筑院是前几年才成立的,可北平城里的建筑事务所却都有些年头了,在资源占比方面要占优势,有几家经营不善的事务所合伙人就有去设计院任职的,也有从设计院出来自己做事务所的,关系千丝万缕,扯不断的。”
“建筑事务所都是私营的吗?”
“差不多,严格说是合营,民国政府不允许独家经营事务所,必须要有合伙人,跟律师行业一样。”
“那就是建筑院接的买卖和事务所都不瞒着是吧?”
“说是不可以透露,可您想啊,虽说建筑院是政府部门,可里边的人大都是从前做过事务所的,是公就有私,很多事避免不了的。而且,您可能不清楚,事务所的实力可不敢小瞧,就拿北平的公和洋行来说,从前叫公和营造设计间,那几位合伙人都是从宾夕法尼亚大学毕业的留学生,北平好多新式建筑都是他们设计的。规模和上海滩的华盖事务所几乎差不离儿了。您不知道华盖,那可了不得,上海的金城大戏院、兴业银行、外交部大楼,那可都是人家设计的。说回到咱们北平的公和洋行,还有什么春恒设计所,就把都饭店、地质博物馆、协和医院建筑群什么的都包了,那可都是了不得的大工程……”常以龘说的眉飞色舞,把自己的处境差点都给忘了。
夏风朗笑呵呵地递给他一支烟,点着了才问:“今儿我寻了一圈儿,北平城里有几处正在兴建的地儿,我念叨念叨,你看看知不知道都是谁做的……嗯,有百利银行,合记别墅,古物保存库,程和昌金银庄,一共四个地儿。”
“嗯……哟,警长,那几处地方,程和昌金银庄和古物保存库都是建筑院设计的,另外两处是公和洋行承接的,要说营建的事儿就简单了,都是裕昌营造厂负责兴建……”
“这就难怪了。为什么这么大的工程都是这几家在做呢?”
“嗨,刚才不是说了嘛!公和的合伙人都是外国留洋回来的,喝过洋墨水。民国政府成立以后又在基建方面提出来四点新号召,就是:‘扬光大本国固有之文化’‘颜色之配用最为悦目赏心’‘空气最为充足’‘利于分期建造’,所以人家就占了便宜,完全合乎要求。”
“哦,那他们设计建造的建筑跟从前的有什么不同吗?”夏风朗问。
“先就是外观,按照政府提出来的号召要求,土洋结合,去糟取精……还有就是内部空间科学化了……”
“最大的不同呢?”
“哦……那就是地下排水排污系统了,比咱们早期的要好得多,完全是按照国外的先进模式设计建造的。”
“我是外行啊,常公子,您解释得直白点儿我才能听明白。”
“说白了就是宽敞了,弯路少了,排得痛快了。”
“那……那些管道的宽度走人没问题吧?”
“走人?过部队都成!”
“你在建筑院的时候,看过那些图纸吗?”夏风朗站起身问。
“我啊,就是一练习生,直接接触不到大工程的图纸,不过倒是跟老师旁边看过几次……”
“有没有那种可能,就是……他们给官方看的是一套图纸,然后给营造厂又是另一套呢?比如地下排水系统不一样的……”
“那不用两套图纸,某一个点不一样,加一份儿外附图纸就成了,营造厂都是内行,完全明白这事儿。不过要是有猫腻儿的话,就得事务所和营造厂两边说了算的人勾搭好了才成!”
“迟早要出大事儿!”夏风朗在心里默默叨念着。
俩人刚说到这儿,任千里打开门进来了,裕昌营造厂曲仁久的底细到底还是让他给摸出来了。看见常以龘在屋里坐着,他就没多说话,夏风朗说没事儿,你讲个大概就成。
“头儿,您先看看,这是曲仁久的照片,我想办法拿到手了……”说着,任千里递过来一张照片,上面的男人大概四十多岁的样子,白白胖胖的看着就那么富态。
这时候常以龘也探着身子瞄了瞄照片,只看了一眼,就“咦”了一声,然后对任千里说:“您还记着我跟您说过安然会口宣给人瞧病那次吗?”
“记着,怎么着?这个曲仁久……?”任千里赶忙把照片推到常公子面前。
“对,那次就是他去瞧病,哼哼唧唧进去的,出来时候跟换了个人似的……”
“我就说嘛!这孙子要不是安然会的骨干,至少也是一托儿,绑我那台车就是他的!”任千里拍拍常以龘说。
“这么着,这事儿千万别耽误,把人都召集齐了,分头去公和洋行和裕昌找人去,特别是裕昌的曲仁久,不用客气,不把实话吐出来就给他过热窑,让他们互相咬,估摸着这次咬出来的人可少不了,而且还都是头头脑脑说了算的!”说这话的时候,夏风朗的眼睛都红了,任千里还是头一次遇见警长着这么大的急。
“成嘞,别人咱先客客气气的,这曲仁久一准儿没错,我都扫听清楚了,肖力三和他过往是最密切的,安然会的猫腻他绝对脱不了干系。对了,头儿,那建筑院呢?怎么办?”任千里问。
“所以说得尽快让公和事务所还有裕昌的人招了供,咬出来具体的人就好办了,要不然那边可不是一般地界,人还多,无头苍蝇乱撞可不成!曲仁久那边一定得多使劲儿,他一准儿知道那个暹罗人的下落,还得照我说的办,擒贼先擒王!”
“得,那就这么着,我招呼弟兄们马上逮人去,您请好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