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拉出去溜了一圈的沈知意又被带回那个小房间。
她甚至不知道一点红为什么要这么做——
一回到房间里,他就给她解了穴,安静地抽身离开,转身又要走。
沈知意忍了够久了,在这团快把她吞没的迷雾里,无助的少女终于向她唯一能求助的人伸出了手,拉住他的衣袖。
一点红没有被她的挽留所打动。
尽管他的脚步确实因为这对他来说不值一提的拉扯而陷入了短暂的停顿,尽管那双墨色的眼睛曾有那么一刻闪动起连他主人自己都不明白的期待——但是他还是抽开了手,像往常一样,逃开这对他来说近乎致命、却又无时无刻在诱惑他的危险。
如果对于孙羽来说,妹妹是是他只要看上两眼就能感到无比宁静的仙子,那对他而言,这位清纯的、无辜的、可怜的,就是诱他妄念,诱他堕落的精怪……
可少女的眼神虽然有刻意装出来的可怜,但是她从来都很规矩。他不得不意识到自己的龌龊,意识到自己的那么多不该有的欲念其实都是他自己滋生出来的。
那双让他难忘、让他一见就忍不住着迷的眼睛此刻就这样变成了他最畏惧的东西。
那么清亮的目光,他却在这样的眼睛里发现了魔鬼——那是被她的瞳孔倒映出来的,他的模样。
一点红不擅长逃跑,但是他却不得不逃。
可少女开始唤他,让他别走。
她的语气带着哀求——只是一句“你,你别走”就让一个走路那么快,那么坚定的杀手终于在逃与不逃间做出了选择。
他果然是逃不掉的。
一点红以为自己不去看那双眼睛,就可以在这样看似只要他挣扎一下就可以轻易挣脱的网里脱离,却发现原来她的一句话,她的一个动作,也足以把他圈在这细密的网里,彻底沉溺。
可惹出他那么多的心理活动的少女却对此一无所知。
她问他:“……我会死吗?”
“你就这样把我扔在这,难道就没有什么可以和我说的?”
他知道的。
他知道少女叫住他,从来都和风月,和他那些快要把他撕裂开的情感毫无关系。
一点红忽然就松了一口气。一种早知如此的安定感平定了他的慌乱。
这样也很好吧。
从出生开始就作为一把利剑而非人被对待的杀手,和利用杀手套出线索的少女。
至少他对她而言是有用的。
至少这个组合看上去还算和谐。
从来只有被主顾利用去杀人,或者利用任务对象身边的一些人探查线索的一点红在这会终于找到了情感上的平衡——虽然实际上并不平衡,甚至是完全偏向姑娘那一方的就是了。
“你不会死。”他就这么违背自己以前绝不透露任务细节的原则,用最冷淡的语气面对他最心动、也是平生仅此一次有了心动的姑娘。
但是他已经尽量克制过的语气,也还是无法掩饰他已经在姑娘面前宣告的投降。
沈知意终于看见了。
看见自从那天给她喂粥之后就把恨不得把自己冰冻起来的一点红,这会终于破碎开来的一条小小的缝隙。
她几乎是迫不及待的就想要问出更多线索,又因为种种顾虑不得不故作委婉——
她唾弃自己的卑劣,却悲观的发现自己什么都没有——她的手握不动剑,也捧不起什么权柄,只有一颗颗真心真挚又热枕的心,自愿停留在她的手上。
这是她唯一能留住,能利用的东西了。
“那为什么?为什么要抓我过来?我实在不懂……”
一点红听到少女的声音,里面还带着瑟缩,带着脆弱,就这么问着他。
他不该说的那么细的。
但是他还是说了,哪怕这有可能会毁掉他这么多年作为杀手的信誉。
“……孙羽杀了不该杀的人,本来他们只想让我除掉你。但是神侯府让他们改变了主意……他们会卖掉你。”
如果沈胜衣只是毁了上官飞燕的脸,或许在一点红暗杀她失败,且在她人正身处金风细雨楼的情况下,青衣楼在评断得失之后不会再对她下手——
但是他不该把那些东西给神侯府。
他们要跟沈胜衣留下上官飞燕一条命,要她每天都接受自己容貌尽失的结果一样,留下沈知意的一条命。
他们不杀她,但代价是,要她沦为一个可以被金钱衡量的货品。
究竟是妹妹死亡会让这位一开始就是为了给妹妹挣治病钱的好哥哥难过,还是妹妹生不如死更能让这位无法无天的叛徒崩溃?
——青衣楼很好奇。
但是关于这些,一点红却是完全不知道的。
他只是完成任务而已,雇主在想什么,从来不是他要考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