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勇直视这张从孩提时就熟识的脸,一字一句的说:“这个时候别整高尚那一套,用不着!咱们烂泥里的人,只讲损失最小,还要我再说一遍吗?今天这事里头,本来就没你的事,也没我的事,用不着白白折进去两个人!我扛了,我说我扛了,用不着你了,利索滚回家去,跟谁都别提你出现在这里过,我也不会跟任何人说。你真把自己当个人了,今天这事里就你一个多余的人!雪停了没人能看出你的脚印,”他顿了顿,松开了手里的衣领,又向后搡了一下陈藿单薄的身体,“天一亮利索的打工去,该干嘛干嘛,老老实实赚钱还我,用不了几天,这事就过去了。”
“可是。。。。。。”
“走啊!快走!”
堤案上响起隐约的警笛声。
杨勇垂着头走回铁锚边上,再次掏出烟,这回总算顺利的点燃了,同时潦草的一挥手,“走啊!”
警笛声越来越清晰,雪光上映出红蓝色闪耀的光。
陈藿深深的看了杨勇一眼,又扭头看了看张聿白的方向,最后一咬牙,攥紧了衣襟,跌跌撞撞的跑远了。
身后是越下越绵密的雪,西涌水声潺潺,无知无觉。
月光把留下的几个人影照的斑驳,渐渐的只剩下几片模糊不清的剪影。
*
陈藿没有回家,躲在远处的树丛里,看着杨勇双手抱头,被塞进了警车。
有救护车呼啸而来,张聿白和另一个男人也被抬上了担架,进了救护车。
明黄色的警戒线将弃船的区域整个隔绝了起来。
陈藿冻得僵硬,想跟着去最近的医院了解一下张聿白的情况,但走到小路上就支撑不住的晕倒了,被不放心在路口徘徊的恒一现,恒一将她背起来,一步步背回了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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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聿白在医院醒来,已经是第二天的早晨了。
他眯着眼睛,让自己快适应刺眼的白光,身上穿着蓝白条的病号服,手臂上输液管不断输送着冰冷的液体。
“醒了。”床边一个低沉的声音响起来。
张聿白缓慢转过头,看清楚是自己的父亲。
张父拿着水杯问他要不要喝水,又说他身体没有什么问题,只是身上有一些挫伤,轻微脑震荡,脖颈间的勒伤没伤到气管,可能暂时说话会有点痛感,但总归很快就会痊愈了。
张父是个高级知识分子,一份矜持稳重时时穿在身上,即使是儿子受伤了,也并没有让他面上显出太多的失措,他依然进退有度的对每一个进入过病房的医护人员表示感谢,并礼貌的为来询问情况的警务人员拿水让座。
张聿白最后的记忆,停留在周大崽儿拽着自己的手握刀,而他挣扎着耗尽体力,后脑磕在地上的卵石上,便昏迷了过去。怎么也没想到,会凭空里跳出一个路人杨勇。
警员还是上次找到张聿白公司去的那两位。
他们很庆幸张聿白并没有受到太严重的伤害。
听完张聿白的讲述,那位警员说:“你说的周大崽儿,原名叫周执,但这几年他频繁更换假证件,使用假身份,所以拖延了我们侦办的进度。不过我们已经找到了他落脚的出租屋,也找到很多他留下的私人物品,他应该是觉得自己很难脱身了,所以才在昨晚铤而走险,在没有充分准备的情况下找上了你动手。”
“没有充分准备?”张聿白喃喃重复了一遍。
警员露出一些唏嘘的表情,“其实,从周执留下的笔记本里,我们基本上能了解到他的心路历程。他潜伏在这个城市跟踪你,应该已经很久了,但他一直犹豫不决,连出手伤害盛美和葛璃的两次行动,也是反复下决心又推翻,在行凶后,甚至多次去医院看望过她们的伤情状况。这次他虽然说对你动了手。。。。。。结合你讲述的情况,周执很可能只是想通过你的手了断自己,他嘴上说着找你复仇,可潜意识里,他更恨的还是他自己。”
张聿白说:“如果不恨我,他就要承担害死了自己未婚妻和妹妹的愧疚和自责,他承担不了,只能转移仇恨的目标,他设计的局漏洞百出,说明他真正的渴望,是让我亲手解脱他,这样他到了那边见到父母家人,也可以坦然的说,他报过仇了。。。。。。”
警员点点头,“大概是这么个意思吧。我们还在进一步完善证据链,但案情基本上是明晰的,你不用太担心,需要你配合的时候我们会再联系你,你好好养病吧。”
张聿白抬手拦了一下,“那个出手帮我的人。。。。。。”
警员说:“这个的决定权就不在我们了,要看检察院和法院那边的最终裁决了。”
病房里再度安静下来。
张聿白与父亲相对无言。
“喝水吗?”张父清清嗓子,再一次说。
张聿白摇摇头,张父就也不再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