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怕好奇了十年的太子一朝站在他面前,他都感覺不到任何的喜悅之情了。
筆直的跪在地上,即使眼前遮下了陰影,他也仍然低著頭,一臉不服氣的看著地磚。
張碩恭拿著手刀,在旁邊站著,心說這位謝二郎真是夠不知死活的。
崔冶垂眼,看著這個從來只出現於傳聞中的表弟:「說,你今日找孟昔昭是想做什麼。」
謝韻低著頭,不吭聲。
「你是想跟他打聽事情,對麼?」
謝韻眼睛往右看,那邊就是孟昔昭所在房間的方向。他心說,我就知道你都是裝的,你全聽見了,但是裝心不在焉!
睡著了還背這麼一口大鍋,孟昔昭不舒服的翻了個身。
……
謝韻仍然不說話,崔冶看著他,突然笑了一聲。
聽到他的笑聲,謝韻不解的抬起頭,看見太子這個和謝原有幾分相似的長相,他先是愣了一下,等看到崔冶注視著自己的眼神,他又僵了一下。
崔冶笑得十分好看,但他眼裡真的一點溫度都沒有,如芒在背,謝韻今天算是親身體會了一下這個成語的含義。
他走過來,突然伸手,掐住了謝韻的下巴,這動作可一點都不曖昧,反而很疼,相當疼。
謝韻疼的要掙扎,旁邊的張碩恭刷一下把刀拔了出來,對準他的胸口。
謝韻頓時不敢動了,而崔冶迫使他抬頭,兩人挨得極近,明明這張臉和他大哥那麼相似,可他大哥永遠都做不出崔冶此時的神情。
專注、危險,看著像個亡命之徒。
「你想跟他打聽我,是麼?」
崔冶唇邊的笑容愈發加大:「告訴我,你是怎麼知道,我和他相識的?」
謝韻:「……………」
爹,大哥,救命啊!
他瞳孔都快縮成一個針眼了,平時的舌燦蓮花,如今也變成了結結巴巴。
「殿、殿下,不、不不是您讓他給我大哥送信的嗎?我大哥把信拿回家,我們以為您這是消氣了,我才出來找孟昔昭,我、我就是想知道他是不是您的人啊!」
崔冶一愣,突然鬆開他:「我讓他給你大哥送信?」
謝韻感覺自己下巴都快脫臼了,這時候也不敢揉一揉,而是瘋狂點頭,都快點出殘影來了:「是啊!這麼說殿下不知道這件事,那就是孟昔昭假借殿下的名義,不知抱著什麼樣的惡毒心思!殿下,我也是被他騙了!」
謝韻臉上憤憤不平,仿佛只要崔冶一句話,他現在就能爬起來,去把孟昔昭拽出來審問一番,然而崔冶只輕輕的看了他一眼,他就跟個鵪鶉一樣,立刻不敢再出聲,連腰都彎了下去,生怕崔冶再生氣。
崔冶現在心裡也很疑惑,想了一會兒,沒想出答案來,乾脆,他向後走了幾步,坐在前面的椅子上,然後才問謝韻:「他給你大哥送了什麼信?」
謝韻不敢說謊,老老實實回答:「就是一張信紙,您常用的那種,上面畫了一根紫色的細竹,旁邊還寫了一詩,是在瓊林宴上,孟昔昭假借調戲我大哥的藉口,送給他的。」
聽到調戲二字,崔冶皺了皺眉,卻沒有過多糾結這件事,只問他:「什麼詩?」
謝韻把那詩複述了一遍。
崔冶聽完,陷入沉默當中。
謝韻悄悄抬頭,看著崔冶的表情。
現在不用問了,這詩肯定不是太子寫的,別說詩了,連信都不是太子要送的!太子現在對他們謝家還是敬謝不敏的狀態呢,難怪他把人送到最近的這裡時,張侍衛表情那麼難看。
在張侍衛眼裡,恐怕這就是太子的窮親戚惹了禍,沒處可去,就只能來打他們的秋風……
謝韻心裡苦,謝韻還沒地方說。
而崔冶在沉默了一段時間以後,他重抬起頭,看向謝韻:「回去以後,跟你大哥說,既然事已至此,他想做什麼便做什麼,不必顧忌我,也不必說是為了我。」
謝韻一愣,然後神色複雜的點了點頭。
「那,今天的事……」
崔冶:「你只當什麼都沒發生過。」
說著,他還看了謝韻一眼。
謝韻被他這一眼看的頭髮絲差點豎起來,通曉人情的天賦在這一刻終於派上了用場,謝韻趕緊點頭,並表示他明白,今天的事,他全都會爛在肚子裡,包括且不限於孟昔昭假傳太子手書、太子關心孟昔昭都比關心他這個表弟強、還有太子根本就不是他們印象中那個賢良淑德的好太子……
讓謝韻離開,崔冶在堂前坐了一會兒,也離開了。
他沒去叫醒孟昔昭,也沒想把這件事說破,他想,他知道孟昔昭為什麼這麼做。
孟昔昭要是知道他在想什麼,肯定是淚流滿面。
不、你不知道啊!
孟昔昭這個舉動,是給謝原遞了個橄欖枝,讓他知道,自己在關注他,而且知道他和太子什麼關係,這樣以後他再幫謝原活動一下,讓他不至於去那要人命的鄂州,他也會記自己的好,不管以後能不能成朋友,至少不會變成敵人。
然而他千算萬算,沒算到太子和謝家的關係原來這麼複雜,他還以為太子和謝家、就跟參政府和國公府一樣常走動呢!
現在崔冶認為,孟昔昭這麼做,是在替他修復和謝家的關係,他定然是看到那一日,自己未到場,謝原又孤零零的坐著,沒有人陪伴,他於心不忍,才假借自己的名義,寫了這麼一詩,送給謝原,激勵他、安慰他,讓他重整旗鼓,不要對自己心灰意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