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森林充满生机,森林外却是另一番场景。
在森林与荒漠间仅有一段不到一公里的植被缓冲带,这些植被是森林内的延伸物,随着距离森林的边缘愈远,愈发稀疏干瘦。索尔来到路边,他照旧寻了个有阴影遮蔽的岩石,盘膝坐下,静静等待时机。
时值正午,太阳已将大地炙烤得酷热难当,但索尔仍旧坐在那片阴影下,等待着时机。许是老天不准他今天离开一般,整整一个下午,他只看见驰往集市镇的车,却见不到一辆从集市镇的方向驰来的车。他决定等到傍晚,待太阳西沉,大地不再这般干燥滚烫后,试着在月色的照耀下赶夜路。
森林湖畔的小屋不论如何是不能回去了。不能次再错失良机!
三年来索尔从未断了离开的冲动,但这一本该付诸行动的行动计划却一拖再拖,眼下他好不容易开了个好头,可不能——
“喂!喂!那位坐在石头底下的那位年轻的先生,你究竟要不要搭车?”什么人的声音打搅了他的思绪,那声音听上去极不耐烦。
索尔抬起头来,想看看这声音来自何处。他左顾右盼,愕然发现对面的公路上不知何时停着一辆破烂不堪的皮卡车。这皮卡车应该是经一辆老式轿车改装而来,后备箱被切割掉,焊上了一条能坐四个人的破车斗,车斗内装买了颜色各异的周转箱。至于那个说话的人,他正从驾驶室的破窗户口探出一张嘴来,冲着岩石下方的索尔呐喊。
“我说,你——到底怎么想,啊?搭车吗?”那张嘴又发出邀请之声。
“我……”索尔原地站起身,小心翼翼地打量着面前这辆破皮卡,他禁不住在内心反复思量——究竟自己靠走更快些,还是搭乘这辆看上去仿佛随时会散架的破车更合适。
车内人朝地上啐了一口,猛地缩回那被窗洞卡变形的嘴,发动了引擎。索尔鬼使神差般从原地跳起来,三两步朝欲要离开的破皮卡跑去,他径直拉开后排车门。
后排卧着一条黑背脊黄肚毛的老狗,正耷拉着舌头用辣眼昏花的独眼瞧着他。许是被打搅了好梦,那老狗无力地哼了一声,索尔轻轻关上了车门。
“用点力,小子!”驾驶室又响起车主人那嘶哑的声调,相较他的嘴被卡在破洞发出的奇怪嗓音,这嘶哑的声调更令索尔感到安心。索尔照做了,咣的一声重新关上了车门,一层细沙被震得扬了起来,呛得他直咳嗽。
“到副驾驶这儿来坐,小子!后面是独眼狗的位置。”车主人继续嚷道,用力拍了拍车喇叭,可惜这车的喇叭只响了一声。索尔钻进车厢,坐到副驾驶位上,他嫌恶地从自己屁股底下抓摸出了几只燃尽的烟屁股,将它们丢出车外。
“这年头还有人挑三拣四,嘿!”车主人自始至终都在偏头打量着自己这位年轻的新乘客,索尔厌恶的表情在他那只独眼的凝视下一览无余。
“谢谢,老先生。”索尔嘟囔道,臊红了脸。
“干嘛加‘老’这个字,唔?算啦,不用谢!走吗?妥了!”在得到乘客的颔首应允的动作后,他开始猛踩油门,放掉离合,车身猛地抖动不止,车却赖在原地不动。逼停了从后面驶来一辆拉货的卡车。卡车司机将喇叭按得震天响。
“操!”车主人朝那破洞啐了一口,再次发动引擎。车身继续抖动起来,缓缓开始加速,后面的卡车主显然是个脾气暴躁的主,他将车开到与破皮卡并排,降下车窗向车内人发出灵魂拷问。
不甘示弱的车主人掏出一把踹在裤兜里的手枪,朝着副驾驶的车窗来了一枪。索尔还没反应过来,就发现自己旁边的窗破了个洞,并排的卡车车窗也被打碎了,卡车司机发出惊恐的叫声,一溜烟跑了。
“这样的二五混蛋就该多吃枪子儿!才会变得乖顺!”车主人再度发动引擎,这一次破皮卡变得乖顺起来,缓缓开始加速,直到整辆车都迅速向前疾驰而去。
“和我说说话,小子!别老瘪着嘴像个被吓尿裤子的小娃娃!我俩说说话,自个儿怪无聊,老杂种又不会说话,嘿!”车主人大声提议道。
索尔怔怔地瞪着身旁的破窟窿愣了半天,嘟囔道:“老狗当然不会说话。”
他知道对方口中的不雅词是对后排那条独眼老狗说的,但仍旧感到不舒服。
“主人瞎了左眼,而他的狗瞎了右眼,真是绝配。”这句话是索尔在内心说给自己听的。
“狗当然不会好好说话——”车主人将这句不友好的话重复了一遍,“老狗也不会!我不喜欢别人跟我说话时含沙射影,小子!”
“唔,抱歉,先生。”索尔尽量让自己的声调听上去有礼貌,他并非想要说话带刺,也不畏惧对方手里的枪。这车内的味道实在让他有些喘不过气来。
前排有一股汗臭和劣质烟草混合着机油的臭味,而后排那条老眼昏花的黑背老狗似乎打出生起就没做过体表清洁。它似乎分不清谁是它的主人,正探着脑袋,用湿热的、腥臭的大舌头轻轻舔着索尔那不知该往何处安放的左手。
“哦!问题不大,小子!你不需要随时道歉,这样反倒显得没有诚意。”车主人露出无所谓的表情,他将车挂到高速挡,这辆破车的引擎发出如巨兽怒咆哮般的怒吼,沿着笔直而平整的公路向前猛冲而去,窗外的景致如飞快从眼前掠过。
索尔能肯定,此时这辆车的速度达到了两百公里每小时。这速度甚至比自己来时坐的改装越野车也不遑多让。
“两个引擎,小子!车前一个,车后一个,妈的!真带劲!改装这车的人真是个天才!别问我他是谁,这是我偷来的车!没花半毛钱!”车的主人侧脸朝索尔龇牙大笑,他的笑声被轰鸣的引擎声和车的整体抖动声淹没,但索尔还是能听清他的每一句话,“你叫什么?”
“我吗?”索尔机械地重复道,他的手在忙着与身后那条老狗巨大的毛脑袋互相着较劲。也不知怎么回事,它像条牛犊般用力拱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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