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洛阳的第二天一早,霍子玉抵达潼关,当天上午顺利抵达华州。
身在华州的韩愈、柳宗元、张籍、元稹,跟随华州知州、刺史、华阴县丞等一众官员前往迎接。
因为有孝在身,霍子玉也没留州府各级官员多说什么,只是简单见过便让他们各自去忙了,唯独留下了韩愈、柳宗元、张籍、元稹四人。
由于都是自己人,说话也自然轻松了很多,几人问完河北战事后,霍子玉便径直问起了几人当前正在审理的案件。
韩愈、元稹四人中,只有元稹是官身,韩愈、柳宗元和张籍三人还都是东林党人,因此,霍子玉问起此事,自然问的就是身为县令的元稹。
不过元稹却说韩二哥对案情最为熟悉,还是韩愈介绍为好,霍子玉纵然心头略有不悦,却也没有作,于是静静听韩愈大致说了一遍案情。
听完韩愈的介绍,霍子玉心中已然明白了个大概,原来这个案件并没有那么复杂,就是韩愈早先去爬华山,然后遇到一个夺路狂逃、累倒昏迷的女子,从她口中得知,在华山附近有一个贩卖人口的窝点。
随后在韩愈、元稹等一众县衙兵丁保护下,找到了窝点,不过窝点中不少人已经被转移,随后元稹和韩愈在锦衣卫的帮助下,剥丝抽茧,找到了被转移的女孩子们,还同时抓获了十几名罪犯,但这些罪犯刚回到华阴县衙监牢中,当晚便几乎全死了。
最后一个活着的人,指认幕后操纵者名唤张洵。
这个张洵是郭矩的小舅子,而郭矩又是郭暧的次子,郭暧则是已故汾阳王郭老令公郭子仪的爱子。
郭暧十多年前承袭了代国公的爵位,这郭矩乃是幼子,自不敢觊觎郭家国公位,但几年前郭家长子郭宝圭不知何故,与郭暧大吵一架,离家出走,从此不见踪迹,因此郭暧膝下便只有了郭矩,可以想见,爵位未来也只能传给他。
郭矩从小虽是庶出,但未来有爵位傍身,所以从小就娇生惯养的他,更是骄横跋扈、目中无人,日常挥霍无度也就罢了,还经常做些欺压百姓的事,这让当地官员和郭暧都很是无奈。
年前京兆府少尹王叔文亲自来到华阴,提审张洵,得到了其供状,郭矩确实是幕后大老板,这些女孩子大都是从河东拐来的,培养一段时间都会卖到大唐各处烟花之地。
“这么说,案情已经很清楚了,把案件往上报吧,涉及皇亲国戚,必须奏请陛下,由刑部和大理寺、京兆府、宗正处、礼部协同办理,”霍子玉说道。
“问题就在于,前几天张洵死了,”韩愈蹙眉道。
“什么?死了?!”霍子玉奇怪道。
“是的,就在监牢里,”柳宗元接话道:“经查,是送饭的牢头下的毒,但可惜的是,这个牢头也服毒自尽了,线索就这么断了。”
“呵呵,有意思,”霍子玉笑道:“在华阴的地界,能这么手眼通天的,还有谁?”
“我们也都认为是郭家,但没有证据,”元稹说道。
“还要什么证据?”霍子玉望着元稹道:“有当场被抓罪犯的口供,有张洵的画押供状,还需要什么证据?张洵死了那供状也是证据!”
“现在问题是郭矩的生母张氏在闹,说大理寺和县衙屈打成招,还杀了他弟弟,现在还要诬陷她儿子!”
“呵呵,有意思,这个张氏不简单呐,关键时刻放弃弟弟保儿子了!”霍子玉轻轻一笑,随后问道:“代国公怎么说?”
“代国公什么都没说,每日闭门不见客、也不外出,更没见过什么人,”韩愈说道。
“看来代国公一定知道些什么,”霍子玉沉吟片刻,于是道:“或许他正是那个突破口!”
柳宗元道:“难道要他大义灭亲?”
“只能说不排除这个可能性,”霍子玉道:“他这么低调配合,也没有走动关系,说明他内心还是正直的,只是他还在犹豫,可以跟他谈一谈汾阳王,郭家的声誉,或许会有所突破。”
“虽然凭借这些供状就可以拿下张洵、郭矩,但是如果代国公真的铁了心的闹,郭矩或许还真能逃脱!”霍子玉望着韩愈道。
“嗯,我会尽力去试试说服代国公,”韩愈道。
“可惜了升平公主去世的早,否则哪轮得到张氏一脉嚣张?”柳宗元说道。
此言一出,众人纷纷点头,升平公主去世前,亲自给代国公郭暧选的妾室,没想到这才几年时间,这个妾室就把郭府搞得乌烟瘴气!
众人说完,霍子玉也不便继续再停留,韩愈等人知道霍子玉要赶回长安,于是也不再留,霍子玉一一拜别,只是最后留住了元稹。
元稹并不知道霍子玉为何留下自己,心有惴惴,面色看起来便有些拘谨。
霍子玉心底微微一笑,面上微笑道:“微之,你知道为什么把你留下来么?”
“回禀大统领,下官确实不知,”元稹欠身拱手道。
“微之,你是一个聪明人,跟你说话,也不需要绕弯子,”霍子玉说着,顿了顿,望着元稹道:“我知道,你同时又是一个精明得人,有着敏锐的政治嗅觉,懂得站队。”
元稹闻言一愣,瞳孔随之一震,霍子玉一句话便几乎说透了他,心底略有一些慌。
“你知道的,自从你进入东林党,我都是一直看重你的,一直都在给你各种历练和重要职位,你知道为什么吗?”
“大统领对属下有提携之恩,如同再造,”元稹还在说着套话。
霍子玉摆手打断了他的话:“人可以聪明,也可以精明,也可以圆滑世故,但是不能过了头,你明白么?”
见元稹低头沉默,霍子玉继续道:“自古凡是宰辅之才,必有大胸怀与大担当,欲戴王冠,必承其重,一个人要想做大事,就不能太圆滑,要知道,你凡事往后缩,其他人就算嘴上不说,心里都是明白了,时间长了,谁又服你?有几个真心追随你?”
“大统领……教训的是!”元稹惭愧地说,头低的更厉害了!
“微之,你有宰辅之才,又有宰辅之志,或许你未来可以靠着圆滑世故、投机钻营爬上去,就像裴延龄一样,但你觉得你地位真的会长久吗?皇帝可能也只把你当一个背锅的马桶,用完了就扔,惶惶史册,也只会把你列入佞臣传,这就是你想要的?”
“大统领……属下知错了!”元稹已经满脸是汗,一脸恍然惭色。
霍子玉将元稹扶起,望着元稹双眼道:“微之,你有大才,也有大胆气,这是世人皆知的,但我对你有更高的期望,你明白吗?”
“属下明白!”
“不,你其实不明白,”霍子玉道:“想必你已经知晓权力斗争的残酷,也知道官僚特权体系的弊端……”
元稹听到这里,忽然想起寥寥数人才知道的一件秘辛,那是霍子玉平定河北田家时,在城外和田叔方的一番对话,第一次从白居易口中知晓那些话时,他震撼了足有半月之久!
现在霍子玉跟他说这话,难道他想在大唐做那个事?!
元稹内心忽然有了一种天高海阔的莫名震撼的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