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朝是塊肥肉,若非有韓君亦這尊『戰神』駐紮邊關,怕是先帝才逝,周遭邊國就已有狼子野心者蠢蠢欲動。
即便如今小皇帝上位,年底的朝盛宴,也必不會怎麼太平。
宋鉞自己對那個位置自然沒多大興,但他不能為一己之私就使整個大盛的百姓於水火危難中。
那位曾經被驅除出京的五皇子,如今的西涼王,是他當初為那個位置思忖過的最佳人選。
小太子年幼,雖然朝中有太子黨,保皇派扶持,但多是老一輩的肱骨之臣,心不夠狠,若當真助了小太子上位,朝中難免有人打起挾君以令諸侯的攝政之心。
先皇諸多兄弟皆死於當年那場血雨腥風的奪嫡之爭,唯有五皇子在嘉妃之教下選擇棄權保身,先皇念及年幼手足舊情,封降王位驅他於西涼之所,無召不得回京。
據宋鉞調查,這位西涼王性子和藹,身為皇子時也亦有豐功偉績傍身,若他即皇,可暫保天下安康。
可如今再看,此人似同當年父親被害有關,似也不如先前接洽那般對皇位毫無興,瞧現今,未得消息便借祭拜之名匆匆回京……
山高皇帝遠,猴子稱大王,宋鉞本不想同他再囉嗦,可偏有人為幾句空言夜不能寐,怕是進京第一件事,就是該來拜訪他了。
「還有多久到盛京?」
「若是腳程快些,不出半月。」
男人回答,聲音低啞,像風割裂了嗓子,他又道:「爺,還有一件事……」
低低的交談言語裡,燈花炸了兩聲,宋鉞眸色愈發深沉,明滅燭火跳動其間,像泛起了漣漪的深潭。
這宮中能主事的老的老,小的小,還有一個……
想起那張過分白淨軟糯的臉蛋,不知怎麼的,竟有一瞬間同他心裡的那張臉幾分重合。
宋鉞心頭微微一跳,一股十分陌生的情緒在心底涌動,像夏時繞耳的細細鈴響,他尚還來不及捕捉到細細參悟,又叫一陣風來給吹了散。
當真是中了邪了,宋大人板起一張臉,難得在匯報聲里,走了會兒神。
隨著西涼王往京來,民間的風言風語竟也彷如被一股邪風徑直颳起。
先帝那些個『英明神武』的過往再次被提及,什麼寵妃滅後,又什麼荒廢朝政,諸如此類的「豐功偉績」被編成順口溜傳遍大江南北。
不知從哪一日開始,仿若風吹野草生,竟就傳遍了大街小巷,凡是兒童皆能唱上幾句。
大意不過是先帝乃昏君,帝是稚子,還有一位長公主是糊塗蛋……
消息傳進宮裡時,小皇帝是最先知道的,他板正起臉,十分惱怒的將二位丞相召來御書殿前商議對策,又在宮中頒了條條禁令,禁止有人談論此事,尤是要瞞著長公主殿下。
樂長明不想此事驚擾他最喜愛的阿姊。
可儘管眾人相瞞著,世間又哪裡有真正不透風的牆,心思細膩的小公主很快就從宮人的視線和交談里察覺了異樣。
只端起架子稍稍威懾一下,所有事情便都明了,更何況這其中還有人故意為之。
樂梓欣撕碎了手中的書信,丟進炭火盆里,灰燼四起中,她面上露出暢快又得逞的笑,帶著一絲陰狠和扭曲。
「樂長安,我看你這下還有什麼臉面。」
為君者,若失了民心,必就搖搖欲墜,終有日跌得頭破血流。
幽廊平日裡是沒什麼人來的,此處離冷宮極近,雖景色宜人,但宮中人大都嫌這裡晦氣,便是從此經過也素來腳步匆匆,甚少會有人在此停留,自也就發現不了廊盡深幽處,枝蔓垂下的小廊亭里擺著像模像樣的小案和臥榻。
今日裡,宋鉞下朝後在小皇帝那裡耽擱了片刻,待出來時已經快至了午時。
他閒來無事,不知怎麼想的,在快要到宮門走時腳下一拐,忽然想去看看那池中紅鯉是否被小公主撈了個乾淨。
這若是先帝在世,怕是要被活活氣死。
到月夕池的時候,宋鉞繞著池邊走了一圈,才緩慢踱去先前釣魚的地方。
微風牽起他的髮絲又落,藤蔓散發的清草香里隱約飄來一點醇厚的酒香,隨著他走近而愈發明顯。
尋著味道,誤打誤撞的,宋鉞撿到了個學他人買醉,連東南西北都分不清的小姑娘。
樂冉坐在廊亭下面的石頭台階上,烏黑水亮的貓瞳茫然著,不知落在哪處,她蜷著腿,手臂交疊,懷中赫然抱著個不知從哪裡尋來的酒罈子。
聞味道,竟有些像是宴上才用的『九泉春』。
小公主此時離湖邊極近,散著髮絲的小腦袋一點一點,眼懸著像是要同那個酒罈子一道栽進湖中去,叫宋鉞看得眉心驟然皺了一皺。
若是放著不管,想必明日宮中便該傳出長公主溺水身亡的消息了。
他輕嘖了一聲,走上前,攥住樂冉纖細的手臂,想將她扯來廊上,但下手力道卻顯然失了分寸。
一股劇烈痛意從手臂上攀爬起,樂冉俊秀眉頭緊緊皺起,她胡亂揮打著手,口中哼哼唧唧叫著疼,掙扎之中抱在懷裡的酒罈子沒能抱得穩當,從腿上滾下,跌落在地上。
『咔嚓』一聲清脆響後,酒液湧入池中,酒香四溢,彌散小小廊亭。
聲音來得既大又十分突然,驚得小公主愣一愣神,遲鈍了片刻,又慢慢仰起來臉,散亂的柔順髮絲順著她巴掌大小的臉頰滑落肩頭,又垂落下去,如春日柳枝般晃了一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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