兄弟俩在济南火车站的货台上扛活,挣个辛苦钱。
陈宝祥放心老大,不放心老二。
“好了传武,别说了。”
传文懂事,看陈宝祥闷闷不乐,就叫停了兄弟。
“爹,我这几天跟着沙老拳头学了一套回家枪,等会儿吃完饭,给您练一趟!”
传武永远都是精力过剩,从小就喜欢练武。
陈宝祥怕孩子惹事,才送到沙老拳头的武馆去,让老拳师给镇乎着,免得学坏了。
“你以后出去,别说是沙老拳头的弟子。你的功夫是他弟子教的,如果说错了话,乱了辈分,让人笑话。”
“知道了爹,回家枪跟岳家枪齐名,都是上阵杀敌的好功夫。可惜啊可惜,现在上阵打仗,都是用手枪、步枪,空有一身本领,也没法施展。爹,我想参军打仗去——”
陈宝祥挥挥手,传武就乖乖闭嘴。
过了一会儿,闺女陈秀儿回来,一家人准备吃饭。
陈秀儿上的是私塾,先生家是在芙蓉街北头,文庙隔壁。
现在,陈秀儿已经学完了“三、百、千”的启蒙篇,刚刚开始学《增广贤文》和《朱子家训》。
陈宝祥到了外面,穆先生睡醒了,准备告辞。
“宝祥,别管那个什么于先生了,他爱来不来。唉,这个人说话云里雾里的,一会儿东一会儿西。你就在柴房里准备个地铺,他愿意在这儿睡就睡,不睡拉倒……烧香引了鬼来,真是倒霉……”
穆先生嘟嘟囔囔地出门,陈宝祥送出来。
济南城的地形是个盆地,南来北往的寒风都被挡住。
冬天永远没有滴水成冰的样子,照例是一片萧瑟之中,暗含着暖意。
1937年底,韩长官弃城而走,日本人兵不血刃占了济南城。
数年间,济南人渐渐习惯了城门的膏药旗,也习惯了街面上越来越多穿着肥大和服、踏着木屐的日本商人。
无论走到哪里,都能听到日本男人呜哩哇啦的嚎叫声和日本女人画眉鸟一样的浪笑。
上次,陈宝祥去铭新池洗澡,看到门口右侧的一排池子被单独隔出来,上面改换了日语的房号,进进出出,都是肥头大耳的日本人。
想到这些,他就觉得如鲠在喉。
“这还是济南吗?这还是春节放鞭炮、元宵闹龙灯、端午节吃粽子、中秋节吃月饼的济南吗?”
他站在门口,看着穆先生抄着手、缩着脖子远去,精神一阵恍惚。
回到北屋,一家人吃晚饭。
“爹,今儿先生心情好,给我们说了一段岳武穆后背刺字、精忠报国的故事,真是好听的,我都听哭了。”
陈秀儿是陈宝祥两口子的眼珠子,从小就捧在手里怕掉了,含在嘴里怕化了。她要掉一滴眼泪,两口子的心就像针扎刀剜一样。
“怎么还哭了呢?”
柳月娥赶紧攥住陈秀儿的手,在她后背上轻轻捋着。
“岳武穆是顶天立地的大英雄,一杆岳家枪,一支岳家军,把金兀术打得落花流水,恢复大宋朝千里江山。我陈传武总有一天,要像岳武穆一样,上阵杀敌,把日本人赶出济南城,让这些小日本滚回东洋去!”
传武把吃了一半的玉米饼子扔在桌上,拿着一双筷子,在空中挥舞比划。
“滚蛋!”
陈宝祥气不打一处来,现在的济南,是日本人的天下。
传武胡说惯了,一旦走漏风声,被人举报,那全家就完了。
“爹,岳母刺字,勉励岳武穆从小就要立志,精忠报国,为国杀敌。我赞同二哥的说法,我们济南人不能任人欺负。先生说,十几年前,日本人杀了蔡公时先生,酿成五三惨案,但当时的政府昏庸无能,死了那么多人,都白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