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原以为一切都是注定,一切都无从反抗,如同陷于朦胧梦境的意识,被拖着拽着朝前。
然而此刻望着江浔,路炀却忽然感觉,一切似乎未必如此。
他终于开口,试探地问:“所以你回学校的目的,其实是为了检验自己的猜测?”
江浔停顿片刻,终是艰难地点下了头。
“今年六月,韩佟考进我们学校,九月开学的时候是我带着他一起来的,而就在那天夜里,我做了一个梦。”
路炀敏感道:“梦?”
江浔点点头:“我梦见我一次分化成了Omega,还差点被韩佟标记了。但在这之前我根本没做过类似的梦,甚至我都没有想过我还能分化成为Beta之外的性别。”
“当时我觉得有些奇怪,但说不上哪里不对劲,所以还在网上匿名开了个贴子,想看看有没有人给我解释什么。”
“……”路炀罕见地愣怔住,下意识要脱口而出什么。
但临到唇边时,又生生止住了:“帖子?”
“对,现在应该还能找得到,叫做梦见自己一次分化成Omega预兆着什么,”
大概真的憋得太久了,亦或者路炀身上确实有种让人不由自主安定下来的气息,江浔几乎半点不做隐瞒,和盘托出:
“不过并没有得到什么有用的回答,只有一个答主试着给我从正常的心理学角度进行了解释,她说,那是因为我喜欢上韩佟了。”
事实上,江浔也是从这里开始缓缓意识到自己藏于内心深处许久的感情。
年少时陌生的怦然心动足以盖过所有直觉上的不对劲,更何况只是一场应该转眼云烟的虚妄梦境。
正如这世上没有无所不能的超能力,也没有人会觉得一夜突如其来的梦会是一场预知,会无声推动着现实,在将来的某一天悄无声息地化作现实。
命运齿轮在那一刻悄然转动,一切都随着荒谬却理所当然的路前进,那只看不见的手早已布置好了必定光辉璀璨的结局。
如过往无数童话落幕那般。
却独独忘了,江浔未必愿意被这么推着走。
“……我不知道为什么我只是喜欢上一个人,却要面临变成另外一个人。”
江浔哑声低语,茫然而无助地按住了自己仍旧微微发烫的后颈,空旷冰冷的病房中,他的每一道呼吸都变得无比沉重:
“我从小学拿到分化体检的那一刻起,我就知道我这一生都会是个Beta,我没想过要成为其他人,更没想过我会在中途成为其他人。”
灯光下,江浔脸色不受控地泛白,眼中充斥着对荒诞的挣扎。
他扯着嘴角沉吟片刻,终于吐出了内心深处的真实想法:
“我知道这很
()荒诞,可我也是真的无法接受自己可能会成为一个Omega——更何况,如果我真的分化成了Omega,那还是我吗?()”
“OmegaOmega?()”
结果事实证明命运给他开了一场天大的玩笑,所有荒谬的猜测成了真,那场原以为的虚妄梦境在他所不知道时候幻化做了真实。
命运在点破他内心深处潜藏的秘密、让一场原以为只是仲夏夜之梦的年少心动成了真的同时,又赋予了无穷无尽的代价。
江浔意识到自己赌对了。
可也赌输了。
凌晨的夜色漆黑如墨,游云遮住明月最后一抹余晖,远方的城市霓虹也随着墙上从缓慢下落的秒针逐步褪去。
须臾之间,仿佛除了这片方寸之地,整个世界都陷进幽寂的深眠。
不知过去多久,门外再次传来熟悉的脚步声。
伴随着细微的对话声,江浔终于俯下僵坐许久的身体。
“我真的、真的很喜欢他,即便我曾经怀疑过,这是否也是虚妄的,但我无法欺骗自己……如果连这份感情都是假的,我真的不知道还有什么是真实的,”
江浔将脸埋入掌心,折射出冰冷灯光的瓷砖上陡然多出几滴泪水。
少年在满室寂静中,闷出一声难以扼制的哽咽。
“可我真的太害怕了,我别无他法,我无能为力……”
许久之后,江浔终于从恸哭之中颤抖地抬起头,泪水打湿他整张面孔,眼中的茫然与恐惧是再浓郁的氤氲水汽也遮挡不住的。
他望向身边的路炀,如深陷荒漠的旅人发出茫然无助的求救那般,再次问出了那天回校时,在寝室中曾问过的话。
“假如是你……路炀,”他一字一句,如同命运隔空借声:“你会怎么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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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没事儿,应该的不客气。”
医生挂断电话长吐一口气,才推着眼镜看向对面俩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