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福沉默了下,但看红官的神情过于认真,他真诚摇头说:“不是,只是先生不够小人。”
“还不够吗?”红官意外地眨眨眼,被低估了啊。
“不够。”换红福认真了。
小人有帮有派,君子孤身一人。
解家蛇鼠一窝,先生一个人要跟他们斗,那就得比奸诈更奸诈,比卑鄙更卑鄙。
红官笑了,笑声很低,但笑得眼角泛红。
红福没觉得自己说的是笑话,还挺诧异地问:“先生笑什么?”
红官摇摇头,他不是笑红福太善良,而是笑自己太能装了,这么多年,红宅的人到底还是没一个能看穿他。
解家不能,红宅也不能,就算是计承,也只是看个表象。
想起来,他倒有些佩服自己,佩服自己虚伪得恰到好处,既不会让身边的人厌恶,又能恶心敌人,多好。
可转念一想,他也没必要讨好身边人,只是这么多年习惯了这个德性,老是换来换去太累了。
“如果真见到了人,先生打算怎么做,难道真要帮那解四爷守关吗?”红福心里不安,解家人的关很难守,之前那几回,回回差点要了红官的命。
红官没有正面回答,而是转问:“你认为小人做法是什么样的?”
“这……”红福不擅长回答这类刁钻的问题。
“你没有做小人的天赋。”红官一言以蔽之,就顺手折叠起了毯子。
红福不置可否,但细想如果要红官全身而退,又不伤灾星,那就要跟解家拼演技跟狠心了。
“先生,如果真的见到了那个人,干脆就别认了吧,这样解家就拿您没辙,也会把人给放了,您也就能回来了。”
红官一愣,红福也不是没有心计嘛,只是和解家比,实在算不上什么。
“如果我是解家人,我一定会当着你的面,把你否认的人折磨得生不如死,或者直接杀了,你信不信?”
红官淡淡地说出这样耸人听闻的话,红福震惊到了,被解家的“卑鄙无耻”气得咬牙切齿,却也自动忽视了这话是从红官口中说出的。
“那先生您真的要帮解四爷守关?”
红官抬起头,像是长舒了一口压抑多年的气,说:“我不想再欠他了。”
如果不是入了关,回到了当时,他都不知道原来心底积了多年的一滩死水,还能泛起点涟漪,激荡着心怀,蔓延到四肢百骸,实在无法忽视。
红福知道他说的是“灾星”,只是这语气很像终于要“还债”了的感觉。
“先生,难为您了,这么多年。”红福说了句体己话,也是憋了好久了。
从照顾年少的红官开始,他就觉得红官人畜无害,何苦招来这么一群虎视眈眈的怪物?真是人善被人欺吗?
那解家就像操纵木偶一样操纵红官,还不允许红官夹带私人感情,红官活这么些年大气不敢出,还老是被掐得几经断气,真是太辛苦了。
红官看向红福的神情有些古怪,而且这样的话太肉麻了,他听不了,于是冲他一笑,说:“也没那么憋屈。”然后迅起身回房。
经过香案,他还是会看一眼伟大的祖师爷,这世间第一个红官。
第一任关煞将,和第一个吃螃蟹的人一样,勇气可嘉。
当解家尝到了甜头,第二任关煞将就变得炙手可热,很多人争着抢着要。
到了第四任,压力稍微有点大,灾星官不再庇佑自己了,只能另辟蹊径,忐忐忑忑过完大半辈子。
第五任开始,关煞将活不过6o岁这一现象仿佛就成了魔咒,挥之不去。
第六任关煞将基本认命了,像个烫手山芋一样,没人愿意接手。
而到他这第七代,“强迫”的情节就从他母亲身上开始。
没有人问过他愿不愿意接手,他一出生就被扣上关煞将传人的帽子,应该是从血脉里就被打上了烙印,让他一挣扎就隐隐作痛,一逆反就咳血不止。
所以红官到底犯了什么病,他自己最清楚。
那叫“犯煞”,生病就是“降灾”。
他破坏了规矩,明目张胆地贿赂凶煞,惹灾星官不爽,灾星官又怎么会放过他?
红官一躺床上,各种情绪纷乱涌现,丝毫不给他理清的机会,狠狠地砸向他的脑袋。
就好像一颗头颅泡在滚烫的开水里,想要挣扎就必须撬动千钧之力,可是脖子承受不住那么大的力,最后只能烂熟在锅里……
红官半夜又被自己恶心到,清醒了一会儿,改躺为坐,从床柜里摸出了烟盒,拆开到一半就又烦躁地塞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