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安安在听到许忠提及齐昱时,视线有一刹那的犹豫,她不禁想到方才自己上了马车回过头时远远还瞧见齐昱看着自己的身影,那脸上的表情约莫是在笑,拼命蹦跶着冲着她挥手道别,生怕她看不见似的洋溢。
“父亲放心,女儿会与六王爷和离。”许安安直起身子坚定道:“若是父亲觉得因为六王爷的存在,便可叫父亲放心,女儿便不配再做许家女,抑或是再没有为许家上战场的机会,那还请父亲断了这样的念头。”
“为父怎么会是这个意思?!”许忠何尝看不出许安安对齐昱的心思,叹了口气:“安安,为父盼你平安,也不信你看不出六王爷对你的心意。如今你找到一个真心待你的人,为父也好托你一把,这样不好吗?”
“若是家国平安,好。但若不是,那便不好。”许安安认真看着许忠,一字一顿道:“女儿自小,从未意欲将自己困于一方府邸,虽亦如旁地女儿家一般希望能得一良人知心知意,然比起女儿多年苦练和心中所愿,不及万一。许姓,对女儿来说并非仅仅是将军府那个每日里只能盼着在外征战的父亲何时能归的名头,剩下的路,都是女儿甘心情愿要走,与旁人无关。幸而,这同祖宗家训未曾违背。还请父亲准允。”
许安安说完,再次俯身一拜。
这一次,许忠终究是没有说出口那声拒绝,许安安一句“心甘情愿”,让许忠猛然间想起那年自己上战场之前,许家老爷子将盔甲为他穿上,定定看着他的样子,心中五味杂陈。
那一年,他亦如许安安一般,对未来有希望有幻想。
当日家中几个哥哥都已战死,作为最后一个小儿子,老爷子有万般不舍,却也送他前去,临行只一句保重。而他意气风发,一心只想打了胜仗光宗耀祖。可待他归家时,老爷子走了,留下的信上却还是满满对儿子的骄傲,并无丝毫不甘。
如今换到自家女儿身上,自己又怎么能拒绝。
许忠缓缓蹲下身攥着许安安的肩膀,随即拍了拍,这便是答案。
欢姐今日也好看
那一月里,许安安时常进宫去陪着齐欢,看她试衣装扮,看她依着嬷嬷的教导,将她早已烂记于心的规矩礼节平淡地重复上一遍又一遍。
齐昱虽是自家弟弟,只是已是成年出宫立府的男子,时常往后宫中并不大方便,因而多是将准备好的吃食抑或是些零碎的小玩意儿交由许安安,让她带给齐欢。
齐昱时常见许安安好像很是疲累的样子,但自那日之后再不会因此往自己身上拉扯,私心里想着是齐欢即将出嫁,许安安愈发不舍的意思。可见许安安每次都很匆忙,方聊了两句话就说是要进宫,只得愈发努力地将京城里外的各样点心吃食搜刮一遍,给齐欢的同时还不忘给许安安准备上一份。
五公主大婚的那一日极是盛大,随嫁的队伍另有各样陪侍嫁妆,用马车拉着连绵几里。
皇帝斟酌之下,除却守卫的兵士,又命大皇子和二皇子一同前去,将齐欢一路护送至北安。
婚仪自清晨起,便有宫人前来伺候齐欢梳妆打扮,殿内进进出出很是忙碌。
许安安依着规矩,穿戴皆合品级,与几位王妃一同在大殿外静候,只见齐欢凤冠霞帔,俯身拜别坐在高堂之上的皇帝皇后。皇后面容肃穆,反倒是皇帝看着远去的齐欢时面上露出几分不舍。
因齐欢先头请了皇帝旨意的缘故,许安安得以在后乘着马车,随齐欢一道至京郊送行。
沿途百姓高呼公主千岁,齐欢隔着红纱向众人挥手致意,场面好不热闹。
至京郊,马车停稳。
许安安知道,即便路远迢迢,自己也只能送到这儿了。
“六王妃,公主请您到前头说话。”
“我知道了。”
外头宫人上前知会,许安安应了一句,起身扶着硕硕的手,二人一前一后行至齐欢大红的车驾外。
“许氏,给五公主请安。”许安安依着规矩俯身一礼。
“六王妃进来说话。”
“是。”
车驾内齐欢沉声开口,一旁宫人掀开车帘,许安安垂首步入。
里头齐欢面容肃穆,随即车帘在许安安身后落下。自此,只剩下二人一方世界。
齐欢一身红装,再抬起头看向许安安的模样儿很是明媚:“还记得先前你快与齐昱成婚时,我给你准备了好些衣裳首饰,你只说繁复贵重,还忙着推辞,最后就留下了支钗子,其他的都叫人给我拿了回来。我那会儿还在心里头骂你不识趣儿,没成想今儿你倒是都给整整齐齐地穿戴上了。只可惜,我还是第一次见。”
“好看吗?”
“好看。”
“欢姐今日也好看。”
“你好看还是我好看?”
“都好看。”
二人相视一笑,齐欢拍了拍身边,示意许安安落座。
马车外猛然间刮起风来,吹得车帘上的挂饰叮当作响。
马车内一片静谧,二人只是这么并肩坐着。
良久,齐欢轻声开口。
“安安,我记得你小时候说,你长大了想要做个大将军,为天下人而战。现在……也是这样吗?”
“是。”
“我当日只想着你在说孩子话,一个女儿家要当大将军谈何容易,因而就当玩笑一般听着,觉得或许你年岁再大一些便不会这样想了。只是如今我却想告诉你,你要努力些,再努力些。我想总有一天,这天下会没有战争,会不必用女子来寻求和平。这个时候或许是许多年后,也或许很快,但是一个改变的开始,总要有先驱者。我盼着那一天,也相信那一天的到来会与你有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