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生与老爷聊了一番此地琐碎事情,又道:“今儿路过河边时,正望见老爷家下人正在洗衣,见竹篮旁那一条浅紫香玉刺绣腰带心里喜欢得紧,冒然上前拾取想询问一二,哪知不慎落入河中飘走……”说着递上一方锦盒,“晚辈当时看着委实太过喜爱,多有得罪,这是一点赔礼,望老爷海涵。”
老爷接过描金漆木锦盒一打开眼睛都绿了,赶紧笑道:“哪里话,老夫只觉得那腰带与凌公子相配未免寒碜一些,凌公子若是喜欢,老夫这有更好的任公子挑选。”
之后老爷千般盛情请他留下住在宅中,凌生百般推脱,最后辞谢出了门。未走几步后巷便响起了细细的脚步声,是晚歌。
凌生站在原地等她靠近。
她站在他面前行礼,“多谢公子,奴婢不知公子身份,之前冒犯公子多有得罪……”
凌生看了看她拘谨的模样道:“你不必这般。”过了会儿又补充道,“我不喜欢你这样子。”
晚歌抬起头,微微吃惊,顿了顿,脸颊竟然泛起了红,讷讷道:“那、那公子喜欢怎样的……?”
凌生见她羞涩心觉可爱,心里有什么淌开,话语也不曾加以束缚了,“之前那些姑娘说,你喜欢看梨花?”
“是。”
“在哪里?”
“公子也喜欢梨花吗?”晚歌听闻又抬起头,眼睛亮亮的,“公子若是想看梨花,便去西城外的孟拓山看去罢,后山虽险,过了一道儿折过去,便是大片的梨花木了。”她笑道,“这个时节去恰好呢,公子。”
凌生点点头,“好。”转身走了几步,又回头说,“你与我一并去罢。”
【肆】
有了第一次,便有第二次,第三次,第四次。
等晚歌回过神来时,孟拓山那半片山腰的梨花木已经将谢未谢,零落满地软软雪花。她的手被身边高挑清俊的斯文男子握着,干燥而温柔的温度。
“公子不是说……要上京赶考吗?”
“那是骗你的。”凌生笑笑,静静地说,“晚歌,莫叫我公子了。”
之后许久,她一直记得他说过的话,“等我回去我与父亲说上一番,便来找你提亲。”
凌生离开的那一天晚歌带他去了另一个临近的村子,居住的大多数是异族,晚歌是富商雇佣的女工,闲暇时候就喜欢到处游玩,“今天恰好是这里的一个节日,凌生我们一起去看看罢。”
她叫他凌生,他觉得窝心,“好。”
村落很小比晚歌所带在的地方更加偏僻,要绕过一整座山,他们去时是夜里,村子生着巨大的篝火照亮夜空形成温暖的颜色,正在进行各种仪式,村里的女孩看到他们一溜儿跑过来笑嘻嘻地说:“看到外地人真是稀奇,你俩是云游四海的恋人吧,要不要一起结缔誓言?”
“那是什么?”
“咱们这儿的仪式,定下誓言,生生世世都不会忘记对方。”
晚歌睁大眼睛,“好厉害……”转头看向凌生,有些怯怯的,“凌生……愿意吗?”
凌生失笑,“晚歌相信这个?”他显赫家族出身,从小灌输的理念人靠自己不靠天,比起生生世世,他更看重的当下对晚歌的好。
晚歌只是个小姑娘,既然她想他为何不满足,于是牵着她的手靠近篝火,做了一件令他生生世世后悔的事情,“那我们去罢。”
仪式很简单,在巫婆的咒语中用自己的血在对方掌心划下咒符,十指交错相贴使咒文重合。
完毕后晚歌映着火光的笑脸十分灿烂,“凌生,我们生生世世可以在一起了吧?”
“嗯。”
“那我们说好了哦,”晚歌拉着他的手臂摇晃,有了娇嗔的味道,“凌生,你一辈子都不能忘记我哦。”
“好。”
他从来没有料到这个仪式是真的。
☆、晚歌
第二天他出发回到家族所在的城镇,从事家族的事业希望尽快得到父亲的认可得以将晚歌娶回家。
入了秋天气干燥,不久后听闻东面山间森林大火一夜连烧了几个村庄。
是晚歌的村庄!凌生那一瞬有种天崩的错觉。他什么都没带踉踉跄跄骑马赶过去,穿过枯黄焦黑的森林残骸来到一堆堆废墟前,因焚烧过多浓浓的黑烟缱绻在天幕中不见阳光。
朝廷的官兵已经赶到清查现场,断壁残垣间拖出一具具烧焦的尸体,早已分不清面目。凌生呆呆站在焦灼腐烂的空气中,僵硬如尸体。
他记起第一次见到晚歌时,她对她身旁的人羞涩地笑着,眸中有明亮的光。他也记得他走前她在火焰下天真而开心地说,凌生,我们生生世世可以在一起了罢。
那一场大火几乎没有留下活口,凌生几度派人寻找无果后接受了晚歌的死亡。三年后他接了父亲的位置做了九门提督,酒宴上多少人谄媚奉承,他一身荣华面无表情地喝酒,看着那些人一个个将自己年轻貌美的女儿推到他面前。
“大人,您看小女您可满意?”
他默默举起杯子,一圈圈酒液的水纹中,曾几何时有个绿衣裳的小姑娘蹲在夕阳下的河边,哭得可怜兮兮,他靠近了她便抬起头说,怎么办啊,公子。
“怎么办啊……晚歌……”
酒宴之后天色微明,三三俩俩喝醉的人们七横八竖倒着,他也醉了,晃动着酒杯喃喃,唇边漾开无奈又宠溺的微笑。
“真的忘不了你了……”
【伍】
凌生死前曾有一次与父亲的争吵,年迈的父亲想让他娶大家族欧阳家的女儿,他不愿。